第2頁 文 / 鄭媛
所以一聽到皇上同太后娘娘,提議讓嫿璃代十四格格嫁給庫爾親王,縱然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可她幾乎立刻就肯了,雖然她心中是那麼、那麼的不捨……「我不嫁他,額娘……」
聽到她額娘柔聲同她說的話,嫿璃終究心軟了。雖然皇阿瑪不愛額娘,可額娘是那麼愛著皇阿瑪、那麼不願讓皇阿瑪為難,如果她不能明白額娘的心意,只會教額娘更痛苦……「額娘知道委屈妳……可別教額娘難過,好嗎?乖,聽額娘的話,一旦嫁了過去,死也別承認妳不是十四,就算有人打妳、罵妳、教妳受了委屈,妳也得說自個兒是皇上指給親王的皇格格。」宸妃上前抱住小女兒,淚水已經含在眼眶裡打轉。
「可遲早……遲早他會知道的。」嫿璃的鼻頭好酸,雖然她從來不哭的,可心底一股莫名的委屈讓她垂下了淚。
「如果──如果他當真知道了,那麼……只要妳能得到親王的心,就算他心底怪妳,可終究會念著夫妻之情的。」宸妃安慰女兒。
倒在額娘懷中嫿璃全身顫抖,她明白,想得到那一顆壓根兒不放在自個兒身上的「心」,遙遠的像一場夢。
或者……這生她終究逃不過同她額娘一樣的命運。
「璃兒,事情已經成定局了,如果妳不想同額娘一樣,額娘求妳,用心去愛妳皇阿瑪給妳指的夫君。」
「額娘也用心去愛皇阿瑪,可皇阿瑪給額娘的呢?」她反問,明明知道這是她額娘傷口裡結不了痂的瘡疤,卻還是衝動的說問出了口……然後,嫿璃還不及後悔,宸妃蒼白的臉上已經扯出一絲苦笑「不怪皇上,」宸妃幽幽的說,柔細的嗓音遙遠的像幽魂。「皇上的心早已給了別人,若還能奪得到,皇上就不值得我去愛了。」
宸妃的話讓嫿璃深深的震撼了!
「額娘,您一點兒也不怨、一點兒也不怪皇阿瑪嗎?」
宸妃搖頭,垂下了眼。「愛是無法真正去恨、無法真正去怪的。」她的語氣忽然變得比乎時又更溫柔、輕之又輕。
「可皇阿瑪可以不要後宮粉黛三千的!如果每個男人都只有一名妻子,就不會有那麼多像額娘您一樣痛苦的女人!」嫿璃深深為此不平。
從小她就看著她親愛的額娘夜半三更垂淚,因為等不到皇上的臨幸、得不到皇上一刻鐘的專注。
「或者是吧……」淡淡吁了口氣,宸妃舒開眉頭。「總之這是命運,老天爺讓我遇見皇上、愛上皇上,我就不想欺騙我自己。」
「可……額娘,皇阿瑪指給阿璃的夫君也已經心有所屬了,他要的人是十四阿姐。如果他的心能轉來轉去,將來……他同樣會棄下阿璃的。」
「不,不一樣,」宸妃向來柔弱的表情忽然堅強。「十四格格的心在納真額駙身上,庫爾親王並沒有得到她,只要妳讓他明白妳才是伴著他一生一世、愛他敬他的女人,早晚他會回心轉意的。」
嫿璃的眉頭漸漸深鎖,她不認同額娘一廂情願的說法,可又無法反駁……「璃兒,小十四昨日找過我……她說……她說庫爾親王可能知道真正的十四格格是哪個。」宸妃垂下眼,忽然說道。
嫿璃抬起臉,不明白她額娘說這話的意思。
「額娘同妳皇阿瑪都替妳想好了……」半晌,宸妃虛弱地抬眼盯住面無表情的小女兒。
她嬌美的臉蛋綻開一抹蒼白的笑顏,像是想安撫女兒、更像是想掩飾她心中的不安──「新婚夜詠春會照看著妳,等親王進了書房燭火就吹熄了,只要妳不發出半點聲音,親王不會知道妳是誰的──」
「額娘?」
嫿璃自著臉,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最親愛的額娘──她不敢相信,額娘竟然要她做出這種無恥的醜事!
她是個大清皇朝的皇格格啊!可就算她的身份尊貴,畢竟要遠嫁蒙古,如果親王知道了還會原諒她嗎?
宸妃忽然緊緊握住嫿璃的手,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一抹深深的恐懼──「妳會答應額娘的是吧,璃兒?」
嫿璃看透了她額娘眼底的懼怕,漸漸的……漸漸的她終於明白額娘怕的,不是她此生再也得不到的幸福,而是皇阿瑪──她怕的是皇阿瑪的不諒解、以及皇阿瑪更冷酷的離棄。
「額娘……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是個阿哥?」她幽幽地開口,說的話簡直要讓宸妃心碎。
產下璃兒或許是個錯,因為當時她的想法確實是自私的,就連現在,她都自私的要璃兒成全她──可她有什麼錯?誰都沒錯,錯的只是這深宮閨怨!錯的只是那時她天真的以為只要替皇上生個阿哥,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或者會有不同……可事實證明,她只是製造了另一個同她一樣的「不幸」。
「算了……」
垂下臉,嫿璃居然笑了。頭一回,她感受到命運殘酷的撥弄。
如果她不是個格格,或者她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拋下一切遠走高飛。可就因為她是大清朝的皇格格,現下,她什麼也不能做!為了大清、為了皇阿瑪、更為了額娘她不能同十四阿姐一樣說走就走,因為她不像十四阿姐,長得那般神似皇阿瑪最心愛的蘭妃娘娘。
是啊,就因為她長得不像蘭妃娘娘、更因為她的額娘壓根兒不是蘭妃娘娘,所以她生來注定了不幸、注定當一個「多餘」。
嫿璃心底雪亮得明白,如果她當真扔下這一切,皇阿瑪是絕對不會寬容她的。
當然,屆時她那天威隆盛、萬人景仰的皇阿瑪更不會顧念著情分……饒過她那可憐的額娘。
從來,嫿璃就沒想過,有朝一日她竟然被迫當一名冒名的假新娘。
雖然她乍看任性,可她心頭向來清醒,明白這世上有很多無可奈何、又荒謬到底的荒唐事,可明白歸明白,現下教自己撞上了,她不認為這世上會有什麼事比得上自己現下的處境。
因為怕戲碼教人拆穿,所以要讓生米煮成熟飯,因此皇阿瑪要求那蒙古親王在宮裡先同她成親,回蒙古後再補行婚禮。
以前她總以為自個兒不會步上她額娘的後塵,可現在她卻比她額娘的處境還要不如……匪夷所思啊!她居然答應額娘,陪著皇阿瑪演這場荒唐的戲!
「格格,您放心吧!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四阿哥、十三阿哥還在前頭絆著新郎倌兒,一會兒親王進了新房,詠春就立刻熄燈,不留半點火星子在您房裡,您別耽心啊!」
宮女詠春安慰著格格、一面張望著喜房外頭,一面等著事先安排好的探子過來打信號。
「詠春……有誰的新婚夜是一片烏漆抹黑的?」沉寂間,嫿璃幽幽地問。
「……」
詠春愣住了。
「格格……這只是權宜之計……」
「而我就是那個被犧牲的人。」
「格格!」
「不是嗎,詠春?這個「權宜之計」有回頭的可能嗎?」掀開頭上的紅兜蓋,她苦笑。
「格格……」
「別安慰我,該說的話額娘都已經說過了。」扯下蓋頭,她伸手絞住床頭上刺眼的繡花枕頭。
「我明白啊,可皇上說的話是絕對算數的。」詠春急著說,一面伸手想蓋好她家格格的頭巾。
「別說了,那些我都懂。沒有人能違抗聖旨的。」嫿璃苦笑,她別開臉不想再多說什麼。
「格格……」
「妳先出去吧。」
「可我要等外頭打暗號的人啊!」
「別管了!我會把燈吹熄了,一會兒他什麼也瞧不見就不知道我是誰了!」
「可是,格格,您要記著待會兒可千萬別出聲啊──」
「我知道了,妳出去、出去呀!」
忍著委屈的眼淚,嫿璃終於不耐地從喜床上站起來,半推半擠的把詠春推出了門外,然後「呀」一聲關上門──被趕出了書房,詠春無奈地呆在房門口,半晌她垂頭喪氣走到園子中央,等那個同她打暗號的小太監。
嫿璃轉身靠在門上,在眼眶裡打轉了半日的淚珠終於不爭氣地流下了。
她的身子慢慢滑下門邊接觸到冰涼的地面,想起待會兒她得忍受一個陌生男人侵犯自己,她的身子就情不自禁地顫抖……「格格!」外頭,詠春驚惶的聲音傳進來。「格格,親王要回房了,快吹熄紅燭啊!」
嫿璃倏也抬起臉,她瞪大眼睛,呆呆地望著那兩支垂著蠟炬的花燭,蒼白的臉蛋上明顯掛了兩行濕淚……一切好荒謬!
一切多像一場鬧劇……「格格!妳聽見了沒啊?格格!」
詠春拍著門板,她發急的聲音又在外頭響起。
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嫿璃全身僵硬地走到花燭前,好幾次險些踩到裙邊而跌倒,目光卻離不開那燭光璀璨、喜氣洋洋的假象………「快啊!格格──快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