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鄭媛
「這樣不成,還得找條頭巾遮一遮!」
在街上買了花巾包得整張臉密不通風,像個小村婦。
布店裡攬鏡自照,自個兒都覺得好笑。「這樣的話,就連皇阿瑪當著面也認不出我來了。」
得意之餘,大搖大擺地晃出城門,竟然也沒人攔住她。
「看來皇阿瑪養了一堆飯桶,連本格格也認不得了!」出了城門,自言自語地嘀咕著,靈機一閃,掩著嘴竊笑。「那本格格就替皇阿瑪充當欽差,一方面瞭解民間疾苦,一方面探查貪官裨吏,回宮後再要皇阿瑪開除一干恭食俸祿的米蟲!」
所以說洞房夜她出外「溜躂」是對的,嫁人有啥用處?不如她代皇阿瑪巡視天下來得要緊!
天晚時,自她離城已約莫走了六里路,漸漸走進山腳下,附近沒有人家,前頭是一條腰帶似的小溪彎彎,溪畔一塊塊憐珣大石,表面平滑完整,剛巧夠一個人平躺在上頭。
看來無法投宿了,只能在小溪邊睡下。雖然是個嬌格格,嫿婧倒也隨遇而安,不以為意,不計較露宿在荒郊野外。
對嫿婧而言,要她嫁人才是一件教她痛苦萬分的事。
就這樣接連著在鄉郊露宿了三夜,尚幸這時節是仲夏期,夜晚不致過分露涼,要不她大概會凍死在離城外十多里的山腳下了。
就這樣往南方走,一連走了三日夜,走得她腳痛腿痠,連哀嚎都嫌無力,正想著老天大概要懲罰她「拋夫」的惡行,讓她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累死在荒郊野外時,前頭竟然出現了一座城鎮。
「看來老天爺公公還是疼我的,祂老人家肯定是不捨得我死!想來那也是當然的,要是我死了,世上還哪裡去找像我這麼花容月貌的美人?」對著小溪流,嫿婧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語。
老天爺有靈,要是聽到這麼不要臉的自誇之詞,大概要替她汗顏。
「還得先找家客棧洗洗身子才成!」
三天沒沾水的她,渾身髒兮兮的還發出一陣陣異味,外人看起來已經像是個小乞丐了。
可她倒是不在乎的!像個小乞丐更好,不過在三天前她還是格格的時候,旁人總是人前人後的奉承她,想當個人人嫌棄的小乞兒,之於她而言,可是求之不得的角色,況且現下這副尊榮,也省得替自個兒惹麻煩!
進了城,找了一家名叫「悅來」的客棧,才要踏進門,就被手上甩著布巾的店小二轟了出去。
「去去去!咱們這兒開的是客棧不是救濟堂,要飯的別往咱們這兒進!」店小二仰著兩顆大鼻孔,睥睨著眼前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
「喂!誰是要飯的?瞎了你的狗眼,敢轟本格」本姑娘出去?」嫿婧瞪了眼,怒視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
店小二也瞪大眼。他還是頭一回見識這麼凶的乞丐!
「瞧你一身髒兮兮的!不是要飯的?是要飯的我就敢轟你,怎樣?」店小二擋在大門口,一臉凶相。
「不怎麼樣!」嫿婧從懷裡掏出銀子,在店小二跟前兜了一圈,又揣回她自個兒懷裡。
店小二兩顆眼珠子跟著白花花的銀子兜轉了一圈,見銀子又收進袋裡,他狠狠嚥了口口水。
「要飯的?現下要飯的我有錢,有錢就是大爺!」嫿婧襯著見錢眼開的店小二,踐得二五八萬。
這會兒就算店小二不情不願,也得低聲下氣地招呼:「咳,姑娘,裡邊兒請吧?」
「要飯的我——可以進去了?」嫿婧指著自個兒髒兮兮的鼻頭,一眼高、一眼低睥睨著店小二。
「當然,當然可以!」
嫿婧滿意地點頭,小手一揮。「好狗不擋路。」
店小二臉上一陣白、一陣青。
嫿婧撇起嘴,大搖大擺地晃進客棧大門。
選了一桌傍窗的位子,因為她身上的異味,週遭吃飯的客人閃的閃、拋白眼的拋白眼,沒一個臉色好看的!
嫿婧反倒樂得自在,沒人在旁邊璣咕、閃得越遠越好,她可以清清閒閒地吃一頓飯。
只有鄰桌一個臉上沒啥表情的酷男是個例外,自始至終無動於衷地照舊吃他的菜、喝他的酒,一副天塌下來也不干他事的酷樣!
瞧這男人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臉上沒啥表情,喜怒不形於色,比起她那酷酷的皇阿瑪半點也不遜色。
點的菜上桌了,肚子早餓得機哩咕嚕叫,迫不及待塞了滿嘴食物,邊偷偷襯著眼觀察人家酷男吃東西,心底好奇得很,無聊的幻想著酷男蹲便桶的德行……忍不住「璞哧」一聲笑出來,嘴裡還來不及嚼爛的飯菜,很不給面子地噴了對面滿桌!
氣氛一時變得有點尷尬,酷男那雙筷子裡還挾著菜的手停在半空,挺直的背脊微微僵住,眼睛瞪著他來不及入口的菜,就是不肯往嫿婧這桌移。
「呃,我、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賠你一桌菜好了!」人家沒找她麻煩,她自個兒先理虧了,吞吞吐吐地道。
她可是從來不認錯的,更遑論賠罪了。
「店小二,撒掉酒菜,重新換一桌來。」男人眉頭皺也不皺,面無表情地放下筷子,從頭到尾也沒正眼瞧過嫿婧。
吐吐舌頭,想來打從出娘胎起,就沒人敢這麼漠視過她!
雖說現下她活像個小乞丐,那勢利眼的店小二至少還會瞪她幾眼。她算是惹了他,他居然連正眼也不瞧她一眼?
他是修養太好還是人遲鈍了?她懷疑有人會麻木到這地步,連別人把唾沫噴到飯菜上,他可以連眼睛也不眨!
「喂,小乞丐,你把人家客官的菜弄髒了,是不是該賠錢給人家?」
酷男都不說話了,店小二卻莫名其妙地打抱不平,分明是想找她麻煩!
「笑話,我剛才不是問過了,是他——」指著對桌的酷男,姿態倒像是存心挑釁。「是他——不要我賠的!」一面斜襯著眼睥睨找麻煩的店小二,小人得志地哼笑。
把人家的沉默當成不計較,這種厚臉皮的行為是只有她嫿婧才幹得出的事。
「客官哪有說不要你賠?」店小二拔高了聲,裝腔作勢,一副主持正義的架式。
嫿婧索性大搖大擺地走到鄰桌,也不怕身上的異味嗆死人,笑吟吟地對住人家問:「喂,你要我賠錢就說一聲,不要我賠錢就喝你的酒吧!」
男人一句話也不回她,只管吃店裡重新送上來的菜和剛燙好的酒,仍然沒正眼瞧她。
「瞧!他都不說話了,你喳呼個什麼勁兒?」
嫿婧得意洋洋地對著店小二說,順道拿起著桶裡的筷子,伸長手挾了一箸子的菜送進自個兒口裡。
嘖嘖,她吃了他的菜,他居然還能視若無睹哩!
店小二瞪大了眼,鄙視她這種無恥的行為。「小乞丐,人家客官不同你計較,你不要得寸進尺了!」
嫿婧全身髒兮兮,店小二嘴裡罵著,也不敢當真伸手去轟她。
「你知道什麼?喏,這個人——舉起箸子指著人家帥男。星燦的眸子掠過一抹惡作劇的光芒。因為他自始至終無動於衷的表現,實在太讓她沒面子了|「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計較?」挑起一眉一眼斜睨著店小二,接著露出無邪的笑臉,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他是我的未婚夫!」
語出驚人地宣佈,店小二兩眼差點沒瞪突出來,酷男也終於有了反應——他冷冷地撇過她一眼,冷凝的眸光簡直足以把人凍成千年寒冰。
但就這冷得足以凍傷人的一眼竟然、竟然讓嫿婧全身發毛、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怪事!她長這麼大還沒被嚇過。心口撲通通地亂撞了幾下……真是好討厭的感覺啊!
「這會兒你瞭了吧?我可是他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她嘴硬地同店小二胡扯下去,跟角餘光瞥到他正瞪著自個兒瞧,眼神仍然冷得可以把七月的沸水化成寒冰。
一個要飯的膽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挑釁嗎?見小乞丐說得這麼篤定,店小二原本一千、一百個不信,也開始懷疑起來。
「客、客官?這……」
店小二吞吞吐吐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男子已經從懷裡掏出錢拋在飯桌上,然後一聲不吭起身走人。
「喂喂,我那一桌呢?你也得替我付帳啊!」
嫿婧在他走出客棧前快手快腳地抓著人家衣服,打定主意賴定了他!
男子波瀾不驚的俊臉終於有了表情,他淡淡皺起眉頭,瞪著被嫿婧死拽住的衣袖。
然後,他照例冷冷撇過她一眼,二話不說丟下銀子,等她放手。
「我可不放,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你的!」她拽著人家衣袖,用力搖頭,以表決心。
是啊!她可是好不容易找到肯替她付銀子的傢伙,怎麼能隨便放手?
男人瞇起眼,平靜無波的臉開始醞釀一股怒氣。
「放手!」他沈聲低喝,聲音抑揚頓挫地,煞是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