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鄭媛
「王媽,你別責怪司機,是因為我問他旭東的事——」
「時間不早了,太太,大家都累了一天,該回房間休息了。」老婦人的口氣很冷淡,似乎不想聽家珍解釋。
「是,對不起……」家珍不好意思地道。
她打從心底,就沒將王媽當成傭人,因此對於自己打擾到王媽休息,感覺到很抱歉。
其實以前在沉家的時候,對於家裡的傭人,家珍就十分尊重。
也許是家珍的態度,讓老婦人嚴厲的臉色,和緩下來。「明天早上嚴先生會回來,您不必擔心了。」王媽道。
家珍抬起臉,不解地望著王媽。
「剛才嚴先生打過電話,吩咐我準備好明天的西裝。」王媽淡淡地解釋。
家珍望著樸素嚴厲的老婦人,她不懂的神情,慢慢轉成會心的微笑。
「謝謝你。」她由衷地道。
家珍明白,王媽已經聽到她跟司機的對話,司機無法回答的問題,王媽主動告訴她答案,目的是讓她放心。
猶豫了兩秒,她誠懇地道:「王媽,家裡的事,如果有任何我能幫上忙的,你就告訴我,我很高興能跟大家一起做事。」
她每天看到王媽一大早就起床,從早忙到晚上,親自督促其它人工作,而她卻整日賦閒在家,像不事生產的米蟲。
因此,她希望自己也能分擔一點家事。
況且,家珍一直覺得,嚴旭東沒有義務「養」一個閒人。她不想欠嚴家,如果能幫忙做一點家事,她心底會好過些。
王媽望著她,嚴厲的面孔有些僵固。
「處理家務,是我們下人的工作,太太不必操心。」老婦人回開眼,面無表情地道。「晚安,太太。」
王媽頭也不回的,很快退出車庫。
老婦人冷淡的拒絕,家珍默默的接受。因為此刻她心底最擔憂的,是即將面對的男人……離開車庫後,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忐忑地等待第二天早上的來臨。
第六章
凌晨四點,嚴旭東已經離開「前任」情婦的公寓。
他沒料到,連方艾麗那麼理智的女強人,得知他結婚的反應,居然也不脫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無聊把戲。
方麗艾,是「山下科技」台灣分公司財務處的審計長,年紀輕輕,不但精明幹練,難得的是她交際手腕一流、容貌美艷大方。
他原以為像她這樣的女人,不至於像其它女人,甘願做一隻吃味的醋桶,沒料到擁有高學歷、外貌明艷的女強人,吵鬧起來比柔順的女子還要不可理喻——簡直讓他大開眼界,但除了大開眼界外,他沒有絲毫感覺。
兩人在一起,你情我願。一開始說好了不交心、不談情,女人自己要認了真,沒道理怪他負心。
昨晚,他確實情緒不佳,該死的是,這種煩躁的情緒,竟然一直延續到今天早上——他認定方艾麗能找到機會吵鬧,一切要怪他的「妻子」,選在他開財務會議的時間,打電話到公司「查勤」。
沉家珍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讓他開始懷疑,一開始她表現出識大體、懂進退、安分知足的模樣——是否在演戲給他看?!
讓他煩躁的原因很簡單,沉家珍不再掩飾的企圖,已經干擾到他可貴的自由,必要的話,他會處理這段「婚姻」。
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家珍從淺眠中驚醒——「你回來了!」
一進客廳,嚴旭東沒料到竟然會看見他的「妻子」,傚法古代女人美德,和衣睡在沙發上,衣衫單薄地等著他回家。
「現在已經凌晨四點,別告訴我,你在等我回家。」他的語氣低柔,臉色卻陰沉。
她睡眼迷濛、蜷縮在沙發上的模樣,像極了孱弱的小貓。
發現他瞪著自己,家珍抓起滑落到沙發下的外套,披在自己單薄的睡衣上,然後慌忙跳下沙發,光著腳丫子踩在冰涼的地板,慌亂地解釋:「我——我想你工作一整晚,回來的時候一定又餓又累,可是王媽他們都睡了,沒有人煮消夜給你吃,所以我坐在客廳等你,沒想到卻睡著了……」
「我沒有吃消夜的習慣。」他瞇起眼,嘶啞地冷道。
刻意漠視她迷濛的眸子,以及因蜷睡在沙發,而被扯開的衣襟下,若隱若現的雪白酥胸——他腦海裡,竟然該死的浮現在夏威夷別墅那幾晚,月光下那張水床上,她赤裸誘人的白皙胴體。
「可是你這麼晚回來,一定用了很多體力——」
「是用了不少體力。」他嘲弄地打斷她。
像是明白他的暗示,她垂下了眼。
今夜,他在其它女人那裡過夜吧?
撇開心口那一掠而過的酸澀,家珍刻意不去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企圖以更多的溫柔,掩飾心口莫名其妙的脆弱。「你不需要這麼辛苦,每天工作到那麼晚,這樣對身體不好……」
「你在干涉我?」他冷冷的問,皺起眉頭。
收回游移在她身上的目光,他冷冷地盯住她的眼睛——她不但等他回家,還對他噓寒問暖?
以往,女人的貪心和嫉心,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行為,他沒料到,現在又多了一樣——她像個「妻子」一樣「賢惠」的溫柔,讓他警惕。
他假結婚之名偷天換日,取得更大空間,而她從婚姻中取得利益,換句話說,這樁婚事,對彼此都有利。
但現在,她卻真的把自己,當成他嚴旭東的「妻子」。
「我沒有,你別誤會……」注意到他疲憊的神態,她脆弱的微笑,不忍心再拿自己的問題煩他。「如果不想吃東西,那你先去休息,我有一些話……明天再跟你說好了。」她溫柔地說。
「有話可以現在說。」他陰鷙地盯著她。
「我……」
雙手擰著裙角,家珍心跳得好快——她很緊張,更知道他在討厭自己……因為連她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她不想糾纏他,更不是不知分寸,但開口借錢本來就是一件難事。
嚴旭東在等待她的回答,但她吞吞吐吐的模樣,已經快磨光他的耐心。
皺著眉頭,他伸手按住太陽穴。
「你怎麼了?」家珍關切地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看,我乾脆把話說清楚好了!」不耐煩地伸手拉開領帶,他態度一轉,冷冷地道:「我不喜歡女人打電話到公司『查勤』,更不喜歡三更半夜,還有人等我回家——更厭惡被噓寒問暖。」他把話說的很白。
家珍呆住了。
她當然知道,他的目的是警告她,別想涉入他的生活圈,或者——妄想假關心為名,與他發展進一步的關係。
「我沒有調查你的意思,」家珍委婉地解釋,儘管他的態度傷人,她仍然默默承受。「昨天晚上我沒有回房間睡覺,是我自己想等的——」
「這種等待對我而言,是一種困擾。」他不帶感情,冷漠地地道。
家珍愣了一會兒,然後低下頭,困難地說:「就算是朋友,也有互相關心的需要。」
讓她茫然的是,他的冷漠竟然能傷害自己……家珍一直以為,她是夠冷靜的,但事實真的如此嗎?如果她真的不在乎,為什麼會因為他無情的話,而覺得受傷害?
「朋友?」他挑起眉。
「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望著他冷淡的眉眼,她不確定地道。
「沒有搞錯的話,我們之間只有利益。」他刺傷人地慢聲嘲弄。
假裝聽不懂他傷人的暗示,家珍垂下頸子,困難地開口:「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昨天我打電話到公司找你,是想……是想跟你借錢。」
她知道,這不是開口的好時機。
不僅因為昨天打電話到他公司、還有昨晚等他回家的行為,就連對他的關心,也讓他不諒解自己。
「借錢?」他挑起眉。「你缺錢用?」
「嗯。」就讓他這麼認為,家珍並不想解釋。
她有種直覺,如果讓他知道,她是為了父親借錢,也許還沒開口就會被拒絕。
「我記得,之前給過你三千萬。」
「我已經用光了。」她垂下眼,輕聲回答。
他冷漠的眼睛,掠過一抹寒光。「你想借多少?」
「大概……」家珍深吸一口氣,說出天文數字。「大概是一億……」
「不可能。」他乾脆地拒絕她。
她抬頭,望住他冷漠的眼睛。「我知道這是一筆很大的數字,但是請你考慮一下——」
「不必考慮。」他冷酷地道:「一億我不是付不起,只不過遊戲總有遊戲規則,一開始我就明確表示過,除了那三千萬,對你,我不會再多付一毛錢。」
家珍的聲音哽咽住。
她強迫自己,嘶啞地往下說:「如果是我跟你借的錢——」
「你借?」他打斷她,撇嘴笑了。「你拿什麼還?」
她拿什麼還?
家珍茫然地望著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麼幼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