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小氣女孩

第2頁 文 / 子澄

    「這是什麼東西?」瞪著她擺在桌面上的印刷型錄和估價單,竇嗣丞的臉色就像剛蒸好的臭豆腐,甚至讓甄孝齊有種隱隱聞到那股臭味的錯覺。「我不是讓妳跟上回那家印刷廠交涉的嗎?」

    甄孝齊瑟縮了下,但本著會計錙銖必較的本能,她還是有話要說。「我知道上次合作的那家印刷廠價錢合理、分色精細,而且跟我們公司的作業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可是比較之下,他們的工錢稍微貴了點,所以我想……」

    竇嗣丞嗤笑一聲,不等她把話說完便沒風度地打岔。「貴多少?一張差不到三毛錢!」而那些差額還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他只要求精緻的成品,價格不是很大的問題,真不曉得這女人在想些什麼?

    「話不能這麼說!」提起自己少得可憐的膽子,甄孝齊指了指他桌上的型錄及估價單。「我看過這家新廠商的資料,也和他們的業務人員接洽過;他們保證印刷出來的效果絕對符合我們公司的要求,並表現出絕佳的配合誠意,我們為什麼不試試看?」

    竇嗣丞凶狠地瞪她一眼。「妳幹過業務嗎?全世界最不能相信的話,全都是由業務口中說出來的!」業務員的嘴遠比算命師的嘴還會胡謅,這女人根本不懂!

    「那依你這麼說,我們公司業務的話也全都不能信嘍?」她明知自己這是虎嘴拔須的危險舉動,卻還是管不住嘴巴地脫口而出。「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地設置業務部門?」

    因為竇嗣丞除了擁有會計室經理的頭銜之外,他還有個和「另類傳播」臍帶相連的尊貴身份──他是董事長的孫子。

    換言之,他極有可能是「另類」下一任或下下一任的董事長,她此刻的舉動,無異是冒著丟掉飯碗的危險,執意為新廠商「仗義執言」。

    竇嗣丞狠抽口氣,他兩眼圓瞠、臉色鐵青,簡直不敢相信這女人是如此膽大包天,竟敢這般頂撞他

    「妳妳妳……」他脹紅了臉,一時間控制不住脾氣,竟當場結巴了起來。「我不是請妳來來來……教訓我!」

    竇嗣丞最大的致命傷,就是當他的情緒波動太大時,極容易控制不住地結巴。

    因為這個要不得又尷尬的致命點,他總是將情緒隱藏得很好,蓄意留給外人一副溫馴有禮的表象,也一直隱瞞得天衣無縫;可偏偏他那張面具在甄孝齊面前怎麼都戴不住,每每教她氣得七竅生煙卻無法可治。

    「我不是在教訓你,我只是就事論事。」甄孝齊並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勝利的快感,她真的只是想為公司多少節流一些些而已。「而且我相信在『另類』,根本不會有人敢教訓你,你實在是太謙虛了。」末了還摻著些許嘲諷的語調。

    她從不認為自己有教訓主管的能耐,更遑論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她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會計,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有,純粹是抒發感想罷了。

    深吸口氣,竇嗣丞狠瞇了下眼穩住激動的情緒,思索著反撲的方式。「與其說就事論事,不如說妳一毛不拔!」

    打蛇打七寸,那才是致命點。帶著點報復的意味,他故意挑中她性格上最容易為人詬病的小缺點來打擊她,相信以她在公司裡的表現和各部門間流傳的耳語,這點應該足以令她原地跳腳。

    果不其然,甄孝齊斂去唇邊那抹輕淺的笑意,原就白嫩的臉龐更顯蒼白幾分

    「難道我為公司節流的想法也錯了嗎?」微微抖顫的紅唇,竟讓竇嗣丞心頭產生些微莫名其妙的歉疚感。

    「我不是……」他試著表達自己的歉意,可惜甄孝齊並沒有給他機會。

    「或許一張海報省不了多少錢,可是你們家之所以會有錢,我相信那也是由小錢慢慢累積下來,存久了才會有如此可觀的數目;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從來不相信錢會從天上掉下來!」或許竇嗣丞當真踩到她的痛處,她的叨絮一時間竟停不下來。

    一席話說得竇嗣丞無言以對。她說得沒錯,以前爺爺也是貧困家庭出身的孩子,雖然很有賺錢的頭腦,但若不是奶奶為爺爺一分一毛地存下那些辛苦錢,恐怕他們現在也沒這麼好的日子可過。

    經理辦公室裡呈現短暫的靜窒,兩個臉紅脖子粗、針鋒相對的人隔著辦公桌遙遙對峙,彷彿誰先眨了眼誰就輸了似的。

    就在甄孝齊雙眼泛酸,自覺即將敗下陣之際,竇嗣丞竟然先投降了。

    「我實在很想知道,妳之所以養成如此……呃,小氣的原因。」他微歎口氣,原本想嘲笑她吝嗇,但不知怎的,話一脫口卻不由自主地轉了個彎,選擇較不損人的言辭。

    約莫三個多月前,會計室原先的會計組長陳秀蘭向他申請退休。陳秀蘭可說是公司的三朝元老,由年輕做到老,他實在不好意思否決她退休的意願,畢竟她大半生的光陰全奉獻給竇家人。

    他原想由兩個助理會計裡擢升一位擔任會計組長,可是陳秀蘭堅決表明那兩位會計助理的能力不足以勝任這個職位,因此「另類」不得不另行徵人,由陳秀蘭負責面試。

    結果,陳秀蘭人是征到了,雀屏中選的竟是毫無背景的甄孝齊;竇嗣丞見到她時也頗感訝異,幾乎是立即想起兩人在便利商店前的邂逅──如果她當時不是那麼在意那五塊錢的銅板,或許他不會對她的記憶如此鮮明。

    天曉得當時他受到的刺激有多大?他那出眾的外表、優雅的氣質,竟遠遠及不上那五塊錢在她眼裡的魅力而被徹底忽略!

    不過,也許就是因為那段太過另類的邂逅,造成他對她的態度不若其它員工那般隨和,說不出所以然地,每當他面對她時,總是會帶著那麼點調侃的衝動。

    可他絕對不承認自己記仇──他怎麼可能有如此小家子氣的肚量?呿!

    「我一點都不覺得那是小氣,我只是惜福。」深吸口氣,她不想深入探討這個屬於私人的問題。

    她不否認每個人性格的養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原因或理由,可那些原因或理由並不足與外人道,至少,她就不想讓她的上司知道。

    「喔∼∼原來這就叫做『惜福』。」他一副受教的模樣,以再明顯不過的眼神掃過她身上的衣著,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我不認為一個年輕女孩得惜福到這種程度,非得將自己搞成三、四十歲的老氣。」

    其實竇嗣丞很懷疑,公司那些人的眼睛是不是長痔瘡還是怎地,為何在選美會上,會將手上那「神聖的一票」投給一個天天穿著深色且沉重的衣物,除了髮髻變不出其它髮型花樣,看起來像個保養得還可以、精神年齡卻已經是老歐巴桑的女人?

    思前想後,在傷透腦筋、殺死不少腦細胞之後,他總算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那就是參賽時的服裝是由合作廠商提供,全體統一,她才能以天生的優勢脫穎而出。

    「我、我就喜歡做這種打扮不行嗎?衣服本來就是用來保護身體的,誰規定一定要穿得花俏?」一反之前的蒼白,甄孝齊反常地脹紅了臉,小手緊握成拳。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忍受如此大剌剌地被批判儀表,甄孝齊也不例外;雖然她是情有可原,卻也不免感到些微受傷。他傷了她的自尊,倔強的自尊。

    什麼嘛!低級下流的大沙豬!她在心頭狠狠地咒罵著,表面上卻還得維持面無表情,實在是很辛苦,但她卻感覺有種發洩的快意。

    竇嗣丞當然不知道自己被罵得狗血淋頭,除非他有觀心術。

    「妳恐怕不知道,穿戴合宜的服飾不僅是一種美觀,更是一種禮貌,至少不會有礙觀瞻。」他洋洋灑灑地發表自己的看法,看似頗得意自己可以為她上這堂儀表美學。

    「有礙……」甄孝齊一口氣卡在喉管,紅通通的臉脹成豬肝色,怎麼都說不出「觀瞻」二字。「你……」

    天!這個男人太過分了!要不是她需要這份工作,她實在很想蹬起雙腿,給他來個「奪命連環踢」!

    見她惱得七竅生煙,竇嗣丞反而變態地勾起唇角。「妳不用太感謝我,糾正下屬不自覺的缺失,是身為一個上司的責任。」

    忍!她要忍!但是熬字底下一把火,忍字頭上一把刀──這刀,插起來可真痛啊!

    「多謝經理的『指教』,身為下屬的我感覺……很受用。」甄孝齊深吸口氣,倔傲地抬高下巴,硬是壓抑住抽搐不斷的顏面神經,微瞇起眼,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你覺得我之前說的話不中聽,那麼,我道歉。」

    管他愛花多少錢去印海報?橫豎浪費的不是她的錢,就算省,也省不進她的口袋,她那麼多事幹麼?

    微蹙眉心凝了她一眼,竇嗣丞陡地撇撇嘴角哼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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