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子紋
他沒離開,她也不敢進門,雖然已經過了五年,但她一輩子都忘不掉他對她所說的那句話——這輩子不要讓我再見到你,不然我會讓你後悔。
後悔?嵐詩打從心底嘲弄這個詞,她早就後悔了,這麼多年以來,她努力的埋首於書堆之中,就是想與過去的歲月劃分界線。
這幾年來,她過得很好,畢竟她出身富裕,從不如常人般為生活而汲汲於名利。
嵐詩緩緩的徘徊於自己的家門口,感到微風吹撫過她的臉頰。
從一出世,她便擁有眾人羨慕的目光,也因為這個目光,使她擁有了一個富家千金所應具備的種種優越感。
看著自己的手臂在路燈的照射下顯得瘦弱,崗詩深呼一口氣,曾經——她任性、跋扈自我意識高漲,動不動便發大小姐脾氣。
她緊閉著雙眼,幾乎不敢回想五年前的自己,因為這令她只要一想起,便打從心底發麻。
她曾經是一個非名牌不穿,非名牌不戴的千金小姐,誰又能想到今日的她,卻簡單的一條牛仔褲,T恤,便可以自在的穿梭於校園之中。
剛開始她的轉變,不要說朋友,就連自己的家人都覺得疑惑,還怕她暗地裡搞鬼別有所求。她一直到長了那麼大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麼的面目可憎。
最後,她下定決心要改變,所以在她二十三歲那年,不顧眾人反對,帶著一筆數目不大的金錢,逕自將自己在加州州立大學只剩一年的課程結束,獨自一人背著行李到奧克蘭重新做人。
這對她而言,並稱不上容易,畢竟她從一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變成一個凡事靠自己的平凡女子。然而她半工半讀,在澳洲完成學士、碩士學位,在英國拿到了經濟學博士,成績名列前茅,而當時的她,還是靠打工來賺取自己的學費。
她從未要家裡對她伸出援手,那幾年來的生活是她一生最辛苦,但也是最充實的幾年。
但是……她卻總是被惡夢所苦,過去就像魔鬼一般,不管她走到哪裡,它就是緊緊纏著她不放,她靠著鎮定劑過了這幾年,好不容易她稍稍遺忘了那段過去,但現在……難道她回台灣是錯的?!她在去年時,在兩個哥哥的期待下,答應返回台灣。他們答應讓她繼續唸書,雖然二哥偶爾有些微辭,但還是抱持著支持的態度,若順利的話,她可以在明年拿到企管博士的學位。
許多人並不能理解,還總以為她將讀書當成第二生命,她並不否認,畢竟埋首於書堆之中,可以讓她遺忘許多事,更能使自己的眼界更開闊,所以她理所當然的一頭栽進去。
嵐詩抬頭看著天空,竟發現天上不要說月亮,就連星星都沒有,厚重的烏雲遮住了一切。她徘徊於自家門口,竟不敢也不願進門。
五年前,她不如該如何面對他,多年後,這種茫然更甚,除了陌生之外,更加增了歲月的流轉。
嵐詩敏感的察覺有人從屋裡出來,她連忙找了個陰影處,將自己和自己的機車完美的藏起來。
她看到原本停在屋前的白色房車駛離,暗自鬆了一口氣,不過她依然小心翼翼的等到後照燈消失在她眼前才現身,然後踩著疲累的腳步進了家門。
沒見到余聖遠的面,她不知道是該感到慶幸還是失望,嵐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種心態?他們兩個不見面,對彼此應該是件有利而無害的事。畢竟,她不想回想起的過去,也是余聖遠巴不得遺忘的過去,她自我安慰的心想。
嵐詩將機車停進車庫裡,特意在進門前擠出一個笑容,雖然顯得公式化,但她並不願家人察覺她有絲毫不對。而這個笑容從回台灣開始,她便一直掛在臉上。
到現在,她有時還是得要仰賴輕微的鎮定劑才能睡得著,不過她的家人沒有一個知道這件事,因為她並不願讓他們為她擔心。
執詩的笑容在進門的剎那,硬生生的僵在她的臉上。
"你……"她一臉彷彿彷彿見鬼似的表情。
"好久不見。"神色自若的饒著二郎腿坐在正對著玄關的單人沙發上,余聖遠表現出自己冷靜的一面。
嵐詩的臉一瞬間刷白,她神經質的將目光四處梭巡,近二十坪的客廳只有餘聖遠一個人影。
當年在醫院裡,他對她所說的話猶在耳際,她沒有想到她竟然在這種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與他碰頭。
空氣中飄浮著茶香,但此刻這個味道卻令她感到窒息。曾經,她最愛的便是跟他一起優閒的品茗,而今,或許該是人事全非了。
"我一向都認為你很聰明。"余聖遠輕柔的說道,"但這次,你卻不怎麼聰明。"看著他,嵐詩緊張的吞嚥了口口水,他愈是平靜,愈令她擔心他會隨時撲上來,畢竟他對她的恨意,她心知肚明。
"我以為你己經走了。"她的聲音尖銳得像是拉緊的線。
"以為?"余聖遠語帶嘲笑,"你總是以為許多事,這麼多年了,他站起身緩緩走向她,"你似乎沒什麼改變。""人不可能一輩子都不變。"嵐詩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儒弱得逃走。
"說得也是,人怎麼有可能一輩子不變。"他的腳步在她面前停下,兩人的身軀幾乎要碰在一起。
嵐詩敏感的察覺到兩人的貼近,自己的雙腿此時正不爭氣的在顫抖。
"你怕我?"他得意的發現,"你竟然會怕我!這真是新聞,在加州那個自大跋僵的ShirleyLl竟然會怕我?這是多麼大的驚喜。""你到底想怎麼樣?"嵐詩握緊自己的雙手,強迫自己口氣平穩的問,"若你想屈辱我的話,你已經成功了。"
"我這樣就叫屈辱了?"余聖遠的手,嘲弄的撫著她的臉頰"你們大小姐的自尊心果然是異於常人。"嵐詩再也忍不住的後退了一步,借此躲開他顯得不莊重的手,她可以忍受他的貼近,但她不能忍受他碰觸她。
余聖遠看到她的退步,他並不死心,她退了一步,他立刻跟進。
嵐詩退無可退,背緊靠著大門,她驚恐的睜大了雙眼,"你不要再過來,不然我叫人了。""你為什麼那麼害伯我?"余聖遠故作不解的問,腳步卻依然堅定的走向她,"你難道忘了我們曾經有多親密嗎?我還曾經喜歡過你,曾經以為你是上天派人給我的可人兒。"嵐詩注意到他用的是過去式,她吞下喉嚨中的苦澀,不發一語.
"我不會扭你的脖子,"他的手摸了上她的喉嚨,感覺她募然僵硬的身軀,"雖然我應該這麼做,但我怎麼會捨得。"嵐詩的目光看向他的右手,那殘缺的小指與無名指似乎在恥笑著她的膽怯,但她卻無能為力說些什麼。
"殺人可是要償命的。"余聖遠淡淡的說道。他側著頭,輕舔著她的臉頰。
嵐詩緊閉起雙眼,壓下自己想揚聲尖叫的衝動,她感到他的唇探索著她的耳廓。
"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一樣,"他停止了自己的動作,在她的耳際低哺,"傷了人,但卻以為什麼責任都可以不用負。""我求你,"他的話,讓嵐詩回到五年前血腥暴力的一幕,她搖著頭,"不要再說了。""我比你更希望那是一場夢,"他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他,"但事實就是事實,我一輩子都不能再彈琴。"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挑釁似的在她的面前晃來晃去。
"我很抱歉……""我不要你的抱歉,你的歉意根本不代表什麼,"他的手溫柔的滑過嵐詩的臉頰,"你實在不應該出現在我的面前,看到你我真的有股衝動想要殺了你。"
"我可以立刻消失‥"來不及了,我還是看到了你。"余聖遠低下頭,他冰冷的唇輕觸著她的臉。
嵐詩的身體僵硬的立著,她不敢推開他,更不敢叫。
"不要……我求你……"她不在乎自己這個樣子是否顯得懦弱,她全身顫抖得不能自己。
霎時,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際,余聖遠突然抽身離去,她一時之間搞不清楚任何狀況。
"詩詩,你回來了啊?"李凡宇踩著輕快的腳步,穿著輕便的下樓,身上還散發著剛洗完澡的清香。
"二哥。"嵐詩看到他,才知道余聖遠為何突然抽身,她真不敢想像,若讓二哥看到方纔那一幕,他會有什麼反應。"我先上樓去了。她想乘機逃走。
"等等,"李凡宇哪有這麼輕易就讓她離去的道理,"明天是周休二日,你不用上課,就陪我和聖遠聊聊。原來,聖遠的奶奶住在Florida,跟我們在Florida的房子只有幾步路的距離,你以前暑假常去那度假,說不定你見過他奶奶。"嵐詩擠出一個笑容,"是這樣嗎?我們或許見過面吧!"她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