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子紋
「我很冷靜,」止住了自己的笑聲,毓慈感到心中充斥的空洞,「我不可能回到你身邊,」她輕聲的給予拒絕,「我已經害怕,不敢再拿自己的一生冒險。不一定哪天你又一時興起,發現你不要一個跛子當你老婆,到那個時候,我可能會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人若笨一次,可以說是不小心。但若笨兩次,那真的叫作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她不著痕跡的抽回被律爵握住的手,「我一向很知足,但你知道嗎?認識了你之後,我好恨,好恨為什麼我有這麼一雙腳,我對我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你讓我沒有自信,我努力好多年建立的自信被你毀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所以你趁著這個機會跟我離婚是對的,很對、很對。」
「你在胡扯什麼?」律爵難以置信的聽著毓慈的話,他從來不嫌棄她的腿,那天的那番話,只是故意說給律朝庭聽的罷了。
彷彿沒聽到律爵的話,毓慈逕自說道:「我不會拿自己跟你去看爺爺這件事交換,若你要去看他,你應該是真心誠意的去,若你不是,你只會傷他更深。他已經很老了,再也不能忍受來自他唯一親人的傷害。」
「你──」律爵沒想到得到的會是拒絕,他立刻將自己原本打算解釋的話給拋在腦後。
「我不會再跟你提出這個要求。」律爵出聲警告:「我只說一次,以後,我不會再要你回到我的身邊。」
「我並不驚訝。」毓慈強迫自己灑脫的開口:「我驚訝的只是你竟然會對我提出要我回來的要求,想贖罪嗎?在這個時候,隔了半年,打從我踏出律家的那一刻起,我便打定了主意這輩子不會有機會再見到你,今天要不是爺爺,我根本不會來,我們也不會再見面。」
若換個情況、換個時空,或許兩人故事的結局會不同。
若他沒有被恨意給蒙蔽,她真的會願意點頭回到他的身邊,但她知道不管她再多說些什麼,他還是不會聽進腦海裡。
「我走了!」將手從他身上放下,雖然打一開始她就很清楚自己這次來可能也是無功而返,但她總得來試試,或許這是給自己,也是給律爵一次機會。
心底深處,她只是想再來看他一眼。或許有一天,她會遺憾自己沒有點頭答應回到律爵身邊,也或許有一天,她會很慶幸這個時候自己沒有答應。
她不知道,現在她的心已經因為再見到他,而不再平靜。花了半年,她學會了不再流淚,但今天之後,她可能得在花更多的半年去學會這個。
這次,該是真的斷了!輕輕將門給合上,毓慈心想。
第九章
恍惚心神,毓慈也忘了自己怎麼到醫院,只知道回過神時,就見到辛凱文、刑於軍站在面前。
「你們怎麼來了?」強迫自己的語氣輕快,毓慈問道。
「山呢?」辛凱文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目光逕自梭巡著毓慈的身後,直截了當的開口。
「在公司吧!」毓慈也不是很肯定。
皺起眉頭,辛凱文的綠眸顯得更加的深邃,「你應該有去找他吧?」他不很確定的問。
「剛見過他。」怕他們之間的談話會被休息中的律朝庭聽到,毓慈緩緩的走向遠離病房的角落。兩人也很能理解的跟在她的身後。
「我真的不瞭解他了。」辛凱文低喃:「用盡一切的方法還是沒法子改變他的想法。」他不用開口也知道毓慈去找律爵肯定是無功而返的。
「我沒有告訴爺爺我去找他,」毓慈對辛凱文的話不予任何的反應,只是淡淡的表示道:「我想,不用我要求,你們也應該知道,我去找律爵這件事不要讓爺爺知道吧!」
辛凱文和刑於軍兩人有志一同的點了點頭。
看到兩人的回答,她安心的露出一個笑容。
「我去看看爺爺,」毓慈說道:「今天我得趕夜車回彰化。」
「你要回去了?!」辛凱文有點吃驚的看著毓慈的背影說道。
毓慈微微的點點頭,「我請的代爐老師只幫我代爐一個星期,我想,不好再多麻煩人家。至於爺爺──」轉過身,看著辛凱文和始終不發一言的刑於軍,「請你們幫忙照顧,律爵……」閉上嘴,對於他,她已經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原本有點麻木的感覺驀然消失,察覺到驀然奪眶而出的淚水,她連忙轉過身掩飾,但她的情緒失控已經被站在她面前的兩人給看在眼底。
「對不起!」低著頭,毓慈盡力的以最快的速度離去。
「如果我去把山給打一頓,你會不會反對?」辛凱文搭著刑於軍的肩膀,口氣輕快的問道。
看了辛凱文一眼,刑於軍看到他眼底所浮現的嚴肅,「我舉雙手贊成,但你還是不要做傻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有幾斤幾兩重我們彼此清楚得很,山只要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把你給打扁了。」說得很老實,但辛凱文心裡聽得很不舒服。
刑於軍將辛凱文搭在他肩上的手給甩開,他想,最近他可能得花點精神去找風──楊頤關了。
看著刑於軍離去的身影,辛凱文忍不住搖頭歎息。律爵啊律爵,你真的是個呆子。辛凱文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一連串的不平。他已經做盡他所能想到的事,而律爵──依然故我。
這種人似乎活該一輩子活在悔恨之中,不是嗎?※※※
一整天,毓慈的心一直是低落的。
「身體不舒服嗎?」坐在她對面的劉曉雯第一個發現她的不對勁,關心的問道。
「沒有。」搖搖頭,收拾起自己的心神,毓慈說道。
雙手無意識的收拾著桌面,毓慈準備下班,心思突然又飄得老遠
律朝庭死了!自從在幾天前接到辛凱文的電話,她的心神就一直處於慌亂的階段。
當她知道時,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什麼也不能做,辛凱文打來的電話是在凌晨,她渾渾噩噩的坐到天大白,意識到還要上爐,才匆匆忙忙的趕來學校。
接下來幾天,幾乎是固定模式。白天她忙碌的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的事,她成功了,但一到夜晚,她的學生放學了,她的時間立刻空了下來,腦海立刻被這事給充滿。
律朝庭死了,律爵又如何?她若真的想要活得快樂,似乎真的得打從心底忘了律家的一切,但試過了一次又一次,她還是失敗。
「孔老師,你的電話。」教務主任的聲音響起。
毓慈連忙收回自己的心神,走到教務主任的位子前,接起電話。
「我在你學校的門口,」她才接起電話,電話彼端傳來的聲音令她震驚的睜大了雙眼。「現在就出來。」
毓慈的手差點拿不住話筒,律爵?!在她學校門口?!
「你在聽嗎?」
「在。」毓慈連忙回答,她將電話一掛,以她所能的最快速度跑到校門口,果然看到律爵的大房車。
她一出現,車子立刻緩緩的開到她面前停下。
毓慈下意識退了一步,車門在她面前開啟。
「上車。」律爵微低下身子,看著站在車旁的毓慈說道。
愣愣的,毓慈上了車,坐在律爵的身旁。她一坐定,律爵便拿起電話,要司機開車。
「怎麼來了?」毓慈問道。
「爺爺過幾天出殯。」律爵側著頭,毓慈看到了他臉上的疲累。
忍不住的,她伸出手,安慰似的覆住他的手,她早看出了律爵心裡絕沒有口中所言的那麼恨律朝庭,畢竟血濃於水的親情,以他如此重情重義的個性,他不可能看得灑脫。
律爵伸出手,突然一把摟著她。
毓慈被他的舉動驚訝的愣了一下,不過她沒有拒絕的被他樓著,一言不發,縱使是察覺到頸項所傳來的涼意時,她也沒有說話。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或許他的脆弱只能在她的面前展露吧。
「我有去過醫院。」好一陣子,律爵略微哽咽的聲音傳來。
意識到他的話,毓慈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真的?」她微微推開他,看著他輕聲問道。
律爵點點頭,「我有看到他最後一面。到最後,我發現我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恨他,他只是一個要求完美的父親罷了。」
毓慈隔著水氣的目光直視他的雙眼,「我很高興聽到這個。」
兩人沉默的對望了好一會兒,最後毓慈把自己的目光移開,看了看四周,「我租的房子就在前面。」指著前面一家藥房,「我住在二樓,房東是個藥劑師,他跟他太太人都很好。」
「跟我回台北。」
被律爵的話嚇得愣了一下,最後毓慈點點頭,「可以!不過,你要先讓我聯絡代爐老師。」
「好!」律爵的心,因聽到毓慈的話而霎時感到飛揚,這對他而言是純然陌生的情緒。
他的心一直因為律朝庭的過世而一直悲哀得不能自己,他早想要來找毓慈,在今天,他終於克制不住自己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