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左晴雯

    很久，晴晴才輕輕的說：「你累了，我正巧要回家，載我一程好嗎？」

    「嗯！」沈仲凌沙啞的響應。

    晴晴挽起他的手臂，拉著他走向停車場。

    當晴晴坐定後，她發現駕駛座上的仲凌一直在發呆。她不禁歎了一口氣。

    「仲凌！仲凌！」

    「呃？」他如大夢初醒般。

    晴晴深深的凝視著他。「我們談談好嗎。」

    「妳想談什麼？」

    「你先答應我，你不發脾氣！」晴晴調皮的眨眨眼。

    沈仲凌見她又搬出她那拿手絕活，心情頓時好了些，語氣也緩和多了。「好啦！妳明知道我拿妳沒轍，妳要說什麼就說吧！」

    「意思就是你不生氣囉？」晴晴像個要到糖果的小孩般，笑得好惹人憐愛。

    沈仲凌最喜歡她那可愛的表情了，嘴角不禁漾起一抹笑意。「說吧！」

    晴晴舔舔小嘴，才吞吞吐吐的說：「你不能原諒爺爺和奶奶嗎！」

    沈仲凌一聽，臉色即刻往下沉。「我們能不能不談這件事了？」他捺著性子說。

    「我現在只想談這件事！」

    「那就甭談了！」他沒好氣的說。

    「仲凌！」晴晴不死心，硬拉他的衣袖。

    「我恨他們，妳聽清楚沒！」他再度拉開嗓子嘶吼。

    「既然你那麼恨他們，你的臉上又為何會有這麼多的悲傷和痛苦！」晴晴也跟著吼了起來。

    仲凌啞然了，他就像只鬥敗的獅子般，垂頭喪氣，一臉難堪。

    可能的話，晴晴絕對不願意讓仲凌如此難過而痛苦的，但是，為了讓他能從昔日的陰影中完全解脫，該說的話，她還是要說清楚的，即使她明知有些話說出來了，會令仲凌痛苦不堪，她還是會強忍心痛說明白的。

    「他們早就後悔了……」晴晴像在說故事般述說著：「而且，他們一直想彌補他們的過錯，真的，他們非常想把自己犯下的錯誤彌補過來，他們後悔因一時的衝動，而傷害了你，可是，他們始終得不到贖罪的機會……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但是，他們也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絕……」

    仲凌的聲音像在低泣般。「在這世界上，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無法彌補，無法挽回了，不是嗎？就像一個殺了人的兇手，無論他再如何纖悔，被他所摧毀的生命，也不可能再復活了，是吧！」

    「可是爺爺和奶奶並不是殺人犯。」

    「他們的行為和殺人犯有什麼兩樣？！」他充滿嘲諷的咆哮。

    這下子，晴晴真的語塞了，她非常瞭解仲凌內心的痛楚與掙扎，但是……「自我懂事，有記憶開始，我所聽到的是我母親發狂的瘋言瘋語，她像只面目猙獰的老鷹，用她的利瓜抓傷我，擰我，總是說我是多餘的，不該出生。我是惡魔的孩子，特地到這世上來加害她，破壞她的幸福。那時候，沒有一個人幫我、保護我，我只是抱著頭髮抖，因為我知道無論我怎麼哭喊也不會有人來安慰我……」仲凌的臉像上了一層蠟般，沒有任何表情。

    晴晴只是無言的流淚，不斷的淌下心碎的淚水。

    「直到我母親死了，我原以為從此我可以從提心吊膽的生活中解脫，沒想到，緊接而來的竟是父親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他竟把我當成害死母親的兇手，非置我於死地不可。直到有一天，我被他打破了頭，不省人事，差點就鬧出人命，爺爺和奶奶才要他到國外散心一陣子。不知是不是命運捉弄人，我父親在出了大門不久便被車子撞死，爺爺和奶奶惡言相向，說是我害死了他們的兒子，我是多餘的。呵！

    和我母親講了相同的話。」他的淚在不知不覺中滑下了眼角，滴落在衣襟。

    「仲凌，」晴晴哭得像個淚人兒，她像在擁抱心中最最重要的寶貝般，緊緊的擁抱著仲凌。「我知道，你所受的苦，你內心的恨我都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一樣不會輕易原諒這一切的，但是，你忘了吧！好嗎？把過去所有的悲傷統統忘掉，我會愛你一生一世的，我會用我的一生來彌補你過去所受的創傷的，好嗎？我希望今後你能快樂幸福，直到永遠，我會永遠陪著你的，好嗎？仲凌。」

    「晴晴！」他感動得泣不成聲．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此刻的他，除了落淚，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

    他們兩個一直緊緊的抱住彼此不放，彷彿一鬆手，手中的寶貝便會隨風而逝般。

    車窗外的天空是那麼湛藍，好像在訴說著：在如此晴朗的天空下，悲傷似乎是很不相稱的。

    不知過了多久，仲凌才啞著聲音說：「爺爺真的沒事。」

    晴晴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奮眶而出了。「嗯！醫生說他只要多休息一陣子就沒事了，奶奶正在病房裡陪他呢！」

    「……」仲凌不再說話了，他緊緊的抱著晴晴，對他而言，晴晴真的就像和煦的朝陽般，總是帶給他無限的暖意，讓他感受到所謂的幸福，究竟為何物。只要在晴晴身邊，他所遭受的各種苦難，彷彿全都消失了，留下來的儘是喜悅和快樂。

    對晴晴而言，仲凌能開口詢問沉灝的病情，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令她感動萬分。現在，她已別無所求了，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對仲凌再好些，讓他更幸福些，至於他和沉灝、沉張雯的關係，她願意交給時間去安排，她相信在仲凌已跨出這一大步之後，未來的天倫美夢，是可以樂觀與期待的，而現在她只想好好的愛著仲凌。

    沉灝住院已一個多星期，在這段日子裡，晴晴總是馬不停蹄的來回於沉園和醫院之間。雖然仲凌自那天之後，就未再提及沉灝的事，但是晴晴並不灰心，也未再逼迫他，她依然堅信，終有一天，仲凌會主動到醫院來探望沉灝的。

    而沈灝和沉張雯聽到晴晴提及，仲凌曾探問過沉灝病情一事，都非常的感動、高興，對他們而言，仲凌能做到這樣，他們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再有多一點兒的奢望了。

    倒是杜明風，由於沉灝住院，他碰巧又是沉灝的主治醫生之故，和晴晴的接觸相當頻繁。雖然他心中還是有那麼一點兒希望，希望晴晴有朝一日能回心轉意，對他產生愛意，然而，眼看晴晴天天為沉家一家子的事，忙得不亦樂乎的情景，他再有多少幻想，也只能一一消失。現在，杜明風真正對晴晴死心了，他由她的行動，徹底的明白，晴晴真的只愛沈仲凌一個人，她的眼裡、心裡再也容不下其它人了，所以，他只能祝福她，還有偷偷的羨慕幸運的沈仲凌。

    「明風，這……」晴晴猶豫不已，不知是否該接受杜明風手上那束花。

    杜明風便把花遞到她手上。「收下吧！這是迭給妳和沈先生的，祝福你們！」

    「明風……」晴晴有些意外。

    杜明風倒是真的看開了，他一點兒也不勉強的說：「我是真心祝福妳的。對妳，我已經完全死心了，真的，如果妳願意，我們做個普通朋友吧！」

    「當然！」弄清楚杜明風的想法之後，晴晴便大方的收下他的花束。

    兩個人很自然的聊了起來，如今，他們真的是朋友了。

    只是，在隱沒的一角，把這一幕幕全收入眼底的仲凌，他心裡所想的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晴晴和杜明風有說有笑的畫面，此時在仲凌的腦海中，正和他那些曾背著他偷情、紅杏出牆的幾任妻子重疊在一起。

    不！晴晴不會的！晴晴不會的！她和她們不同，她是真心愛我的，她絕對不會背叛我的！

    仲凌的心不斷的說服自己，相信晴晴對他的真心與忠誠，他也強迫自己去相信；然而，太多的背叛，令他無法產生足夠的信心，他那好不容易因晴晴的愛而平靜的心湖，此時再度泛起漣漪，而且愈來愈擴大……

    第七章

    「不！不要！不要走！晴晴！」

    仲凌從惡夢中驚醒，斗大的汗珠一顆顆的自他額邊滑落，他急促地喘著氣，心跳更是紊亂無序。

    是夢？！

    他睜大雙眼，恍恍惚惚的瞪視著正前方，久久不能言語。夢中的情景是那麼真實，令他無法輕易抹滅。

    晴晴？！晴晴呢？！

    仲凌轉過身一看，晴晴正在他身旁睡的香甜。他鬆了一大口氣，但又怕那是自己看到的幻影，於是戰戰兢兢的，抖著冰冷的手去撫觸她那粉紅的面頰。

    是晴晴！真的是晴晴！

    僅僅是確定晴晴在他身旁，他竟激動的熱淚盈眶。

    有多久了？

    自從他在醫院目睹晴晴和杜明風巧笑倩兮的談笑風聲，至今，已經過了兩個多星期了。

    這些日子裡，仲凌天天生活在害怕失去晴晴的恐懼中，更經常從晴晴離他而去的惡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