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於晴

    安琪挑起一道眉。「什麼意思？跟你的小剛有關嗎？也許你願意告訴我下頭哪個孩子是小剛？」

    「我沒跟你講嗎？」林玲興奮地指向樹下坐著的那個大男孩。「就是他啊！長得有些冷酷的樣子，但你可別被他的外表嚇倒，他有時候還是很害羞的。」

    「你倒是對他瞭若指掌嘛。」

    「當然，好幾年的朋友了。」她依舊凝望著下方。

    安琪目睹這一切。「天使玲，我給你一個忠告，別太接近人類，人類只會互相傷害。」

    「小剛不會，他是個好孩子。」

    安琪輕歎。「或許他不會。但你有沒想過，你現在是永生的天使，他可不是。再過幾十年他會老死，那時候你會很痛苦。」

    林玲一楞。「不！到時候他會上天堂，我們還是朋友啊！」

    安琪搖搖頭。「你以為當天使這麼好當的啊！天使玲，要不是你死前做了一件大善事，你說什麼也不會上天堂做天使。」

    林玲吃驚的看著安琪，這倒是她頭一回聽到這件事。

    「安琪，我死前到底做了什麼大善事，我怎麼一點也記不起來？」

    安琪的眼神變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她話鋒一轉：「天使玲，人類的靈魂或許有得到永生的一天，但感情？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林玲沉默下來。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難道正如安琪所說，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在死之後就不能持續了，那不是對人類太殘忍了嗎？

    為什麼上帝在賜與人類情感的同時，也讓時間做無情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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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幾個月，林玲趁著安琪再度下人間來時，飄進小剛的屋裡。

    她一眼就看見小剛背對著她在啃書。

    她屈指一數，再過幾天就是大學聯考了，難怪小剛現在這麼用功。

    她聳聳肩，既然他用功到根本沒注意到她，她也不想打擾他。

    她乾脆坐在角落裡陪著他唸書。

    早知道會這樣的話，她應該也把天使守則拿下來默念才是。其實再過幾天，就是中級天使的考試了……不過，她倒一點也不擔心，反正她考了好幾年，沒一次是榜上有名的。倒是小剛唸書的樣子，讓她想起當初她日夜不分的死啃活啃，就是為了想跟她的未婚夫念同一所學校。可是到頭來呢？上了天堂之後又有多少人還記得她呢？跟她同年的朋友現在都已經結婚生子了吧？……將來小剛也會一樣，人類的時間過得實在太快了……

    小剛側身拿參考書，一抬頭就看見坐在角落的林玲。

    映入窗內的陽光彷彿金色的光芒灑落在林玲的四周，雖然部分光芒穿過她的形體，投射到榻榻米上，但卻使她看起來出奇的漂亮可愛。

    小剛心中一動，驀地臉紅起來。

    林玲注意到他的凝視。「啊！你總算注意到我了。你念得怎麼樣啦？」她靠過來。小剛低頭不說話，震驚於他剛才心中的感覺。

    「怎麼啦？」她擔心的望著他。「發生了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嗎？」要不是她無法碰到小剛的實體，她可能會去摸摸他的額頭。

    「不！沒什麼……」他吞吞吐吐的說道，但眼睛並未抬起來過。「我只是一時……一時唸書念得太久了……頭有些發暈……」

    「發暈？」林玲有些不知所措。「那怎麼辦？找羅媽媽上來看看吧！我當初考大學時，可就沒發生過這種事，顯然我是太混了些。」她喃喃自語的加上後面一句。

    「不要！」他深吸口氣，才抬頭看她，臉上的紅潮稍退。「我現在沒事了。你……你來怎麼不叫我一聲？」

    「看你用功，捨不得叫啊！」她坐在他身邊，看著桌上攤開的書。「現在看這些書，我都沒什麼印象了呢！不過，話說回來，我都是白念了。」

    小剛直盯著她看。「玲玲！」他近乎癡迷的盯著她猛瞧。

    「做什麼？」

    「沒什麼！」他摔摔頭，想摔去一些……突生的感覺。」

    「沒什麼？」她眨眨眼。「小剛，你今天很奇怪耶！該不會……該不會是交了女朋友吧？」她眼睛發亮。「打從我認識你，我不曾聽過你談起別的女孩子呢！」

    「我才沒有交女朋友呢！」他激動的大喊，換來林玲的驚訝瞪視。

    他暗自平靜下來。「我沒有女朋友……現在對我還太早了，我現在只想把全部心力放在大學聯考上。」他的心思一片混亂。

    林玲聳聳肩。「那倒也對。什麼山盟海誓對於你們這些大男孩只是年少無知的承諾。」她想起她的未婚夫，不禁黯然。

    「年少無知？」小剛的語氣又激烈起來。「你認為我們的感情只是年少無知？為什麼每次你說得好像比我大很多。我已經十九歲了，不再是那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了！」

    「我本來就大你很多，要是我還活著，你可能要叫我阿姨了。」林玲有些困惑，有些生氣。今天的小剛為什麼這麼奇怪？像是在對她生氣似的。她又沒招惹他，頂多只是把她的意見表達出來而已嘛！

    「但你已經死了，已經是天使了。」他毫不留情的怒道。「你出現在我面前是十九歲的樣子，你在我的眼裡也是十九的樣子，現在我們是十九歲對十九歲。我不准你再說什麼比我大、足夠做我的長輩之類的話了。我也不要你教訓我，你根本就沒談過戀愛，你又怎麼知道我們的心態如何！」他吼道。

    林玲真是嚇住了！她沒料到小剛的反應會這麼激烈，甚至比她剛遇上他時還凶，她只不過說幾句話罷了……這太過分了嘛！從來沒有人或天使敢當她的面罵她。

    除了小剛以外。

    他們互瞪對方，空氣中瀰漫著即將崩裂的緊張。

    許久，小剛臉上似乎頗有悔意。

    他正想開口道歉，林玲早他一步說話。

    「我當然知道啦！因為我也談過戀愛！我甚至還有個未婚夫呢！」她冷淡的說道。

    「什麼？」這下子，小剛的吼聲幾乎掀翻屋頂。「你再說一次！」他有臉變得很難看。

    林玲盯著眼前氣得漲紅臉的男孩，開始懷疑是否真的認識過他。

    「小剛，你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唸書念得神智不清啦？」她保持距離的問道。雖說她是個天使，小剛是觸摸不到她的，但……他那副樣子就連個天使也會害怕啊！瞪她的睛睛像要突出來似的。她又沒惹到他！

    「你真的有未婚夫？」他待林玲點頭後，又大叫起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嗎？」她也氣得有些莫名想哭。

    「我是說以前！以前……」門外劇烈的敲門聲並沒有讓小剛停止大吼。「你根本不把我當朋友！」

    「小剛！」小剛的母親在外頭叫著，顯然她也被兒子的聲音給驚醒了。

    「那又不是什麼頂重要的事啊！我不懂你到底是怎麼了，從我一來你就變得這麼奇怪，又叫又吼的。你是不是不想要我這個朋友啊？」

    小剛的眼光變冷。「既然你不把我當做朋友看，我又何必要你這個朋友呢？」

    林玲驚詫住了。她從沒想過她和小剛的結局竟然是這樣的收場。她原以為她和小剛是一輩子的朋友，她一點也不在乎小剛將來會變老變醜，真誠的交一個朋友是要看心的，不是嗎？但現在她連到底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無緣無故就失去了這個人類朋友……她的自尊不允許由她來挽回他們的友誼，雖然她真的很喜歡小剛，但錯不在她啊……她甚至連什麼狀況都不清楚……

    小剛後悔了。

    當他看見林玲眼裡浮著的淚，他就後悔了。她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他罵了一頓……他剛才為什麼要說這些話？以往他不是這樣的啊！難道……他是在吃醋嗎？他愕然的驚覺到，他真的是在吃醋？他對一個天使動情了嗎？不！不可能啊！他們本來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啊！可是……他真的是在吃醋。

    「小剛！你怎麼啦？」他的母親在外頭著急的叫著。

    他舔舔唇。「玲玲……」再怎麼說，都是他的錯。他是應該道歉的！

    既然是小剛先提出來的，她再怎麼不捨，又能如何呢？也許小剛長大了，再也不需要她了。

    她難過的歎息。「那……既然如此，我……應該走了。」她尷尬的說道，眼裡充滿無助。

    她退向窗口。

    「玲玲……」他急切的跟過去。「我不是……」

    林玲不自在的笑著：「小剛，祝你幸福……還有……考上好大學。」她飄出窗外，頭也不回的飄走了。

    「玲玲！」他朝天空喊著、叫著。

    但卻再也叫不回來她遠去的身影，如果他也能像她一樣飛上天，他一定會去追她的。

    該死！為什麼他要說出那些無聊過分的話？

    他氣得猛捶牆。

    他好恨他自己。

    現在林玲永遠不會回來了。

    永遠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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