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羽嫣
「步吉祥說,若夜裡下了大雨,千萬別留你一人,我只好將下手的時間延後一天,自行脫隊趕回寨,今日再去跟他們會合。」
「何必如此?你不是從來不理會旁人的說辭?」
他總說,不要命令他做什麼,這回他倒完全信了吉祥的話。
「經過昨夜,我慶幸我信了,我說過,你病發的時候,我會陪著你。」
這句話徹底撼動了納福脆弱的心房。所以他連夜趕回寨子,淋得一身濕,就為了實踐當初他允下的諾言?
「那又何必?反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我一個人咬牙忍忍就可以撐過去,犯不著犧牲你寶貴的時間,何況若讓其他人知道,堂堂弋風寨寨王為了個女人,拋下到口的肥羊,這豈不是笑掉別人的大牙?」
納福藏起波濤洶湧的心緒,故作冶情,唯有激怒他,才能將他趕得遠遠的,往後下至於為她所累。
果然如她所想,刁不害一聽氣黑了俊顏,他一個箭步奔至她身邊,在她微微蒼白的唇辦上,狠狠烙下一吻。
「晤……」納福圓張的水眸,充滿驚愕。
待她喘不過氣,他才鬆口。「步納福,我慎重警告你,別輕易用言語挑怒我,下回再犯,我發誓我會吻得你開不了口……」
黑眸在她身上轉了轉。「或是……讓你累得下不了床也行。」
「你—」納福漲紅了臉,窘得無地自容。
「記牢了,我要走了。」
「等等!」忽地,納福出了聲。
她訝異地盯著,自己主動拉住刁不害腰帶的小手,他也轉過身來,黑眸同樣盯著那大膽的小手,接著,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
他抿起噯昧的笑痕。「怎麼?有事?」
她燙紅了臉,趕緊鬆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恢復鎮定。「不管……這回你計畫了多久,我希望你能放棄那批鹽稅。」
又是這樁,老調重彈!刁不害瞇起狐疑的黑眸。「你必須給我一個能信服的理由,否則我不可能放棄。」
她摟了摟發涼的身子,歎口氣道。「我沒料到你會延遲一天動手,而這一天卜出來的卦象是凶卦,我不希望你……們涉險,做無謂的犧牲。」
她多加了個「們」字,小心藏起不經意洩露的情感。
「無妨,山賊這一行業,本來就是出生入死,沒有危險與安全的區別,等我回來。」弟兄都出寨了,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了。
刁不害將納福擁入懷中,在她耳邊烙下一吻,旋即轉身離去。
聽到窗外傳來馬鳴聲,納福走到窗邊,摸著發燙的耳朵,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唇角漾起一抹苦笑。
「吉祥說的是嗎?」
實在誇張,她這個大姊怎麼跟一個外人說些五四三的,真不知她在想什麼,只是她更意外,刁不害竟會為了她,將計畫延遲一天,他真是瘋了。
凶卦吶!
納福望著與他一夜纏綿的床榻,心窩莫名揪痛起來。
若因此出了什麼事,她如何能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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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兒,能不能跟我說說寨子的事。」
實在被他的打呼聲吵的耳鳴,納福拍了拍和周公下了十多盤棋的虎兒。
這虎兒也真妙,刁不害離寨的這段時間,他倒是寸步不離地陪著她,即使打瞌睡,也鐵定賴在她旁邊,生怕沒有做好他師父的交代。
「啊?什麼寨子?」虎兒揉揉雙眼,打個大哈欠。「喔,寨子的事唷。」
「告訴我,我想知道,聽說這寨子還有一個老寨主是嗎?」納福淡然淺笑。
既然無法從命盤得知刁不害的過往,那她只好從其他地方下手。下知為何,她總覺得他身上有她要的線索,只是必須辛苦些,自己探索挖掘。
「是呀,師父是今年初才接下寨主位子,弋風寨是那位老寨主和他的兄弟,熊飛、獒鷹一起創的,其實從好多年以前,老寨主就不管事了,將寨裡的事全權交給師父處理,到後來甚至把整個寨子交給師父,當然又引起其他兩位當家不滿。」
說到自個兒的師父,虎兒全副精神都來了。
「那位老寨主呢?刁不害是他親生的嗎?」
「好像不是晴,我記得我曾經陪師父到山上某一座小廟探望過他,師父好像是老寨主在外頭拾到的,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福姑娘,你問這事幹麼?」
「沒什麼,只是好奇。」納福心虛笑了笑。
「哈哈,這是一定的啊,對了,你可別誤會,以為師父是因為老寨主義子的身份,才拿到寨主之位,實情可不是這樣。
在老寨主當家時,師父拚死拚活干了下少大案子,寨子裡的兄弟才沒餓死,要是像二當家、三當家那樣,成天花天酒地,我們早就餓死了,哪能活到現在?所以說師父現在當寨主,是再理所當然不過,大夥也都很支持他……」
「嗯。」虎兒拉拉雜雜說了一堆,滔滔下絕,納福有些不耐,偏偏這話題又是她起的頭,能怪誰?
他連寨子好幾十年前的往事都翻了出來,算一算那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小娃兒,懂什麼?恐怕是道聽塗說。
「還有啊,自從師父禁了大夥,下可搶奪平民百姓財物,不可姦淫婦女,只准搶奪貪官財物後,福姑娘你知道嗎?弋風寨還被人封為義賊,很受大家敬仰呢,聽說幾個月前……」
為避免話愈扯愈長,她只好中途打斷他。「虎兒,能不能說說老寨主的事,好端端的他到廟裡去做啥?」
「這個啊,我就更不清楚了,那時候我也覺得奇怪,也問了師父一回,師父只說老寨主想贖罪,所以發願照顧山裡那座荒廢的小廟,說也奇怪,本來也沒多少人知道廟的存在,久而久之,聽說香火還算鼎盛。
不過,師父不希望有人去叨擾老寨主,所以多半是他自個兒去。」
哼!納福暗中不屑輕哼。作惡多端的山賊竟到廟裡修行,豈不是讓諸神難堪?
納福藏起鄙夷的表情。「對了,虎兒,你可知道老寨主的名諱?」
「福姑娘,你怎麼對咱們老寨主,益發有興趣?難道你喜歡老寨主比師父多一些?」虎兒揶揄地說道,瞥見納福冷凝的臉色,連忙搔著頭打哈哈。
「呃,你別誤會,我沒什麼意思,開玩笑的啦,老寨主的名字啊,聽說叫什麼濟的,對啦,師父姓刁,老寨主就叫刁濟。」
「刁濟……?」聽到這兩個字,納福臉色刷白,身子一震,胸口一陣氣悶,小手用力握成拳,腦海裡飛快閃過些許記憶。
「步東日!別怪我,是你們逼我的。」
「卓濟!回頭吧,現在還來得及,我保證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卓濟,我真心想幫你……。」
「刁濟……卓濟……」納福反覆喃念。
「福姑娘,你怎麼了?你聽錯了啦,老寨主叫刁濟,不是姓卓。」
「閉嘴!別吵!」納福無預警吼出聲,嚇了他一跳。
「是、是、是,我馬上閉嘴。」意外瞥見她泛紅的眼眶,虎兒呆了呆,不忘趕緊摀住自己的嘴,深怕發出一丁點聲音,惹佳人不快。
嗚嗚—
窗外陡地傳來響亮的號角聲。
「啊,師父回來了。」虎兒放聲歡呼,轉頭瞥見納福難看的臉色。
喔喔——他慘了。
第九章
「三郎,每戶撥五十兩銀子,請他們節哀。」
「是!寨主放心,我馬上去辦。」
「小李,把這回搶到的一百萬兩鹽稅,公平分給每位弟兄,不用留給我。」
「這……」
「囉唆什麼,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
「是!」
交代完最後一件事,刁不害吁了一口氣,輕敲脹疼的額際。
披在背上的外衫一個不小心,滑落地上,他彎下腰想拾起衣衫,卻不經意牽動右手臂上兩道深可見骨的口子,當場痛的他擰眉低咒。「該死——」
刁不害只得放棄,左手撐著額頭,煩躁地閉目養神。
一抹纖影,自門外走進來,悄聲走到他背後,替他拾起外衫,披蓋在他背上。
「是誰?」敏感的刁不害迅速睜開眼眸,伸手飛快擒住那雙小手,那柔軟的膚觸他再熟悉不過,索性鬆了手勁。
納福從懷中掏出兩罐傷藥,擱在案桌上,輕聲說道:「傷口滲血了,我幫你換藥。」
換藥這事彷彿早成了她的責任,她熟練地解開他臂上隨意包紮的布條,而他也極其信任地,任她擺佈。
納福吸了一口氣,湊近他的臂膀,仔細惦量他的傷勢,傷口多深、多長,比對了一下,拿起剪子剪了一截白巾,再咬開藥瓶上的軟塞,輕拍瓶身,讓藥粉均勻地散佈在傷口上。
這趟,他們遭暗算中伏,死了十多人,也只搶到一半的鹽稅,大夥傷痕纍纍,慘不忍睹,對於刁不害臨時決定晚一天下手,竟招致這種結果,已經引起某些人的不滿,這時,若有人故意煽動,恐怕情勢還會惡化。
打上一個小結,對於這次的包紮,納福極滿意。「可以了,不打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