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羽嫣
「他奶奶的。」熊飛握拳怒瞪著刁不害,完全沒轍。
「等等—」獒鷹仍不死心,好不容易有反刁不害的機會,怎可輕易放棄。
「兄弟們聽我老三說一句,官銀都會有官兵押送,這回他們又要經過咱們餓虎山,怎麼可能不增派兵馬?說不定又跟之前的胡家莊一樣,中了那群孬種的伏兵,那還不是要餓肚子。」
果然不出獒鷹所料,寨內的兄弟面面相覷,不安地竊竊私語。
「咱們沒腦子嗎?弋風寨憑什麼至今屹立不搖,咱們可不是空有蠻力的無知盜匪」
刁不害反將一軍,削得獒鷹臉上無光,只敢低聲咒罵。「格老子的……」
他長手—攬,將納福拉至大夥跟前。「這位是鼎鼎大名的神算福娘子,是我們弋風寨的貴客,不可對她無禮。」
「福娘子?」
「天啊!她可有名了,我第一次這麼近見到她啊。」
「怪了,她怎麼會來這兒?」
眾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多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竊竊私語如同潮水向納福湧來,她疑惑地望著身旁高聳的人柱。
鼎鼎大名?她?
她怎麼不覺得她在他心底,有這個價值?
一路上他可是對她,百般刁難外加不時嘲諷威嚇,怎麼現在……
「啊……」
他的大掌無預警環住她的腰際,霎時讓納福的臉頰燙紅起來,思緒再度化為一片空白。
她真的受夠了,他老是用這一招,中斷她的思緒。
納福略略掙脫他的箝制,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我不想讓我們的關係過於複雜。」
沒想到,他的大掌櫃得更緊,完全沒有松尹的打算。「沒有我,你活不過一個時辰。」
他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
納福正想回嘴,忽然感覺到一雙雙帶著渴求的眼神,正肆無忌憚的往她身上集中。
她瞇起水眸,來回掃視。錢財、貪慾、權力、壽命、美妻……
在他們的眼中,納福看到了熟悉不過的慾望,要不是有他在她身邊,他們恐怕會一舉衝上來,將她撕扯分食殆盡……
這一回,算他贏了。
「福娘子……」熊飛忽然換了張笑臉。
還來不及問,就先讓刁不害打斷。
「若非要事,萬萬不可擅自打擾福姑娘,她身子虛弱,尚需靜養幾天。」他掃了獒鷹和熊飛幾眼,完全斷絕他們私下找納福的機會。
「咦?」納福再次揚眉看他。
他繼續接著道:「如果有人對我領導的方式,心生不滿,大可離開弋風寨,我不會阻止,若再讓我發現有人違背我說過的話,格殺勿論。」
「是!」眾人齊聲。
刁不害話說完,旋即拉著納福匆匆離開,徒留滿臉憤恨的兩人。
「他奶奶的,給老子難堪,老子不會就這麼算了。」熊飛撂下狠話。
「老二,不急,別中了刁不害的激將法,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總有一天弋風寨會是我們兄弟倆的。」
不殺他,獒鷹誓不罷休。
「你真確定十天後會有宮銀經過?」
朝廷為了避開弋風寨的山賊,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放假消息、偽裝、分批運送,還是逃不過行動靈敏、狡檜的山賊。
「你以為我進城做什麼?喝茶玩樂?」刁不害回她一記輕笑。
「沒想到你的良心還在,沒被狗啃走。」她指的是食嬰那回事,很高興他出言制止了這種惡行。
為此,她對他的惡劣印象,也改善了不少,跟熊飛、獒鷹比起來,他顯然好上太多,甚至讓她懷疑起,像他這般心思細膩、謹慎作為的人,當個胡作非為的山賊頭子,未免大材小用。
難道,這就是她為他算出,具有出將入相的命格?
「那不是良心的問題,只有為人與當獸之間的區別。」
「你沒想過離開這裡嗎?依你的作為,混個軍職並非難事。」
愈是瞭解他,她愈是好奇,前一刻他可以冷血地令人膽寒,下一刻卻又能義正辭嚴訓誡某些人的惡行。
忽爾,刁不害勾起一抹淺笑,沉黯的眸緊鎖在納福細緻的五官上。她的臉恐怕都沒有他的一個巴掌大。
「你可別告訴我,你開始同情我,認為我是好人,不該自甘墮落。」
他略帶輕諷的笑聲,她聽了相當刺耳,卻怎麼也掩飾下了,因心思被窺探而面露窘色。
「你是好是壞,都與我無關,我來此只為還你三年前的人情債,你儘管放心,我會助你一臂之力,助你掌控整座弋風寨。」她極力壓抑心中的竄動。
她不懂,他為何總能輕易撩動她的心緒?
「如果我是選擇毀滅弋風寨呢?你仍會助我?」刁不害笑得張狂,黑眸浮現出濃烈殺意。
那是凶獸嗜血前的徵兆!
納福心驚,不知該如何接話。
「怎麼?嚇著你了?你不是什麼都知道了,又怎麼會驚訝?」
納福冷下臉來,受不了他的百般挑釁。「刁不害,搞清楚,我不是你的敵人,別以為獒鷹與熊飛會輕易放過你。」
方才在廳上,她就已經強烈感覺到,他們兩人欲殺他而後快,只是苦無機會,對於他大膽給他們難堪,她更是捏了一把冷汗。
刁不害收了笑,撇開視線,選擇避開這敏感話題,逕白往前走。「跟我來吧,折騰一天,夠你累了。」
她朝他的背影喊道:「我要一個人清靜,最好門前加派人手,我沒閒功夫應付那些人。」
她有預感,馬上就會有生意上門,她沒有多餘的體力,去負荷那些與她無關的事。
「如你所願。」
第五章
他確實如她所願,讓她一人獨居,沒人會來打擾她。
那還不是因為,她就與他比鄰居,方圓百公尺內無人敢靠近一步,更別說登門打擾她清靜,可是——
她真的受不了,一開窗子,就會發現一堆堆沿著草叢移動的黑影,不時有充滿渴望的眼神,朝她襲來,更別說利用三更夜半,藉機爬窗進她房間的人。
雖然她還不怎麼明白,他們明明都爬一半了,一隻腳都跨進來了,竟然會突然摔出去,接著就像挨打的狗夾著尾巴,倉皇奔離,他們是見了什麼惡煞不成?
燭燈下,納福拿著狼毫,沾了點墨,在一張紅紙上畫下幾個記號,一會兒捻眉深思,一會兒沉吟推算。
半晌,推出個結果,納福才鬆了眉結,吹熄了燭火,還沒走到床楊,就先聽到—陣聲響。
窸窣、窸窣!
「又來了!到底要多久,他們才肯死心?」
納福輕歎品氣,走到窗邊,打算一探究竟,順道將話說個明白也好。
「李二叔,你來第二次羅,這回我可不能放過你,定要把你列在名單上,交給師父。」
聽見人聲,納福擱在窗板上的手,縮了回來。這聲音好耳熟啊。
「嘿,虎兒,你就幫幫忙,饒了我這回吧,我真的有要事要問福娘子,就當李二叔求你了,下回鐵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不行,福姑娘是個姑娘家,你這樣一個老男人,半夜爬進人家姑娘的房裡,這像話嗎?」
「虎兒,李二叔真的非找她不可,這是我活在這世上唯一的心願,求你幫幫我吧。」李二叔說到這裡,已經略帶哽咽。
「不行就是不行,你沒瞧那福姑娘都吹熄燭火歇息了,這麼晚還打擾她,怎麼可以。」
「虎兒,真要李二叔跪下來求你嗎?求求你,行行好!」
說罷,李二叔當真跪了下來,對虎兒猛磕頭。
「李二叔!快起來,別這樣。」
「不!你不幫我這一回,我真的不起來……」
兩人就在外頭爭執起來,納福聽了頻頻皺眉,不出聲也不是,就怕他們會一路吵到天亮,出聲也不是,就怕往後麻煩不斷。
納福歎了一口氣,坐回桌邊,燃上燭火。
發現房裡亮了,李二叔與虎兒停下了爭執,接著就聽見傳來納福清幽縹緲的嗓音。「想問什麼,進來說個仔細吧。」
「啊!福娘子允了!虎兒,你聽見沒有,她允了。」李二叔抱著發楞的虎兒大笑。
「呃……」這下反倒換成虎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說師父交代,不許任何人打擾她,這回又該怎麼解……?
「福姑娘!多謝你,願意見我。」李二叔兜了一大圈,恭敬地從房門進來,一進門就先跪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
「閒話少說,你想問什麼,就問吧,不過我先聲明,若你擅自將今晚的事洩露出去,別怪我沒有警告你。」
納福面色淡漠,小心藏起不耐,要不是怕他擾了她的眠,她豈會這般無聊?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這些人,拚命想知道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知道未來的事,真的很好嗎?對她而言,只有無限的痛苦。
「……是這樣的。」李二叔跪在納福跟前,緩緩道出往事。
「八年前,我仗著年輕氣盛,殺了調戲我妻子的官員,為了躲避刑責,只好遠走他鄉,在沒有飯吃的情況下,只好入了山寨當盜匪,最近兩年,聽說家鄉鬧災淹大水,我很想知道,我妻兒他們是否安好?」李二叔伏在納福的腳邊,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