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宇璐
明兒一早才回王府,兩人在這狹窄的空間還要相處一夜,季初櫻不想讓這種尷尬的氣氛延續,於是找個話題恢復嬉笑。
「阿揚,過來幫我拉拉這把梳子,頭髮上有個死結,纏住了。」
蕭揚低著頭不出聲,像是沒聽見,過了半晌,看她手酸脖子酸地獨自與梳子辛苦奮戰,才板著臉走過來,「刷」地一下,幫她梳理。
發如瀑,舒暢地流淌下來,季初櫻打趣地說:「好孩子,真能幹,將來你的媳婦可有福了!」
「你就這麼急著把我推給別人?」他不滿地小聲嘀咕。
「什麼什麼?」季初櫻故作張大耳朵的姿勢,「說大聲點呀!你這孩子今晚真奇怪,我又沒得罪你,發什麼脾氣嘛!」
「還沒得罪?」他倒真的發起脾氣來,「我問你,剛才為什麼答應皇上?」
「哪一樁?」她裝傻。
「賜妃的事!」他吼著。
「哦!那個呀……」克制住自己提到它時心酸酸的感覺,她仍滿臉笑意,語氣如常,「皇上吩咐的,我能不答應嗎?」
「有我在,怕什麼?」他拍拍胸膛,「我不答應,皇上難道真能把我扔到那些女人的床上?」
「你?哈哈哈!傻孩子,只怕違逆君意,皇上一個震怒,先廢了你這個太子,再砍了你的腦袋。」
蕭揚挺直的胸膛縮了下來,彷彿這簡單的一句話,把他所有的驕傲打擊得蕩然無存。
「我這樣沒用嗎?被人說砍就砍,說殺就殺?原來……你一直看不起我。」他頹然地坐到毯子上,幽幽地說。
「喂喂喂!小朋友,不要曲解人家的意思,我只是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對那堯皇低一下頭也沒什麼損失,哪有看不起你。」
「我先前……冒犯了你,你想趁此機會,給我找個女人,擺脫我。」他嘟嚷。
「喂,我是在保護你的性命,別不知好歹!」這傢伙怎麼說不聽?一個人在那兒嘮嘮叨叨,對她的萬般解釋充耳不聞。
「呵,我一個男人,卻要你一個女人來保護……」
「女人又怎麼了?」季初櫻愈聽愈火大,「皇帝面前,管你男人女人,得罪了他,誰也跑不掉!不是我小看你,我看,你還真沒那個反抗他的本事!」
蕭揚倏地站起來,一把抱起她來,在驚叫聲未出口之前,將這腳亂踢的人兒扔至氈上。翻動的嬌柔身子還來不及爬起,他自個兒便覆了上去。
像是因為驚駭而忘了掙扎,季初櫻只愣愣地對著他火焰般的眸子沉默的凝望,不知過了多久,眸中的焰火熄了,化為霧般水色,他溫柔地含住了她的唇。
這是一個未完成的吻,先前因為太監的打擾而停止,此時由於他情緒的再度爆發而繼續。
好喜歡他唇舌間的滋味,她心裡有一個羞怯的聲音悄悄響起。
那激動的狂纏,驅散了空中遊蕩的微寒,讓她嬌喘不已,發像黑緞一樣鋪在兩人身下,皮膚因慾望而泛著紅潤,小嘴更是紅得如甜熱的櫻桃般動人。
從小到大,沒有人離她這樣近,給她前所未有的溫暖,撩得她一顆心快要飛起來了。這樣的他,不叫她喜歡嗎?
可是這一切來得太快、太沒有預兆,又是在這危險的時刻,她像所有初戀的少女,還聽不見自己的心,只覺得眼前的快樂很茫然。
輕摸那張俊顏,不敢相信這個才相識半年的男人,會成為她生命中的「他」。
原本地打算等事情結束後,就帶著銀票去杭川開繡坊,永遠忘記這一切原本地以為自己會空杯以待、丫頭終老,那孤獨一生的悲涼,真的會被他化解嗎?
太快了吧!能不能再等一下?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哪怕會被思念折磨得不成人形,反正已經心亂如麻。
所以當他想俯身再次吻她的時候,頭一偏,她避開了。
「怎麼了?」蕭揚一怔。
「阿揚,我腦子亂得很,太、太快了,可不可以先不要這樣?」她垂下眸子,不敢看他。
「好像已經太遲了。」以為她只是害羞,蕭揚刮刮她的鼻子,不老實的手摩挲著她的唇,「如果一開始你就明說,或許我可以考慮放手。可是現在吻都吻了兩回了,叫我怎麼捨得放棄?」
「你……你可以試著深深地吸氣,冷靜下來。」她就是這樣克服自個兒對他懷抱的依賴。
「然後呢?慢慢地牽你一根指頭、兩根指頭……直到牽了整個小手,再慢慢地吻這兒?」他撫撫她的小臉,「吻這兒?」再撫撫她的小嘴,「到時候腦子還是要亂的,何必這會兒費事讓自個兒冷靜?」
他不容分說地將嬌小的身子摟緊,繼續欺負她的唇。
「唔……阿揚……不要。」她無法閃躲,在他柔軟豐厚的舌侵入她禁地的一剎,自衛地反咬了他一口。
蕭揚「哎呀」一聲,連忙後退,疼痛讓他鬆開了對她的禁錮。舌是那麼敏感纖弱的東西,他摀住嘴巴,半晌無語。
「是不是很痛?」季初櫻心中一抽,連忙坐起身來,害怕自己傷了他。
他沉默的模樣讓她產生了難以言喻的愧疚感,但這是迫不得已啊!
「讓我看看。」她想上前掰開他捂著唇的掌,一探創傷,但他卻閃開了。
這一回,她發現阿揚不止生氣那麼簡單,兩人剛剛還貼在一起的心,這瞬間似乎疏離了好遠,一段她怎麼伸手都難以挽回的距離,剛才犯下的,是否是難以饒恕的錯誤?
「你心裡,終究是瞧不起我。」他開口了,一字一句那麼清晰,可以聽得出舌頭並未受傷,但這吐露的話語更讓她擔心。
「不是的……」她搖頭,卻感到這個動作大概沒用了。
「或者你的心裡,終究是想著他的。」
他?季初櫻思索片刻才明白這個「他」指的是誰。「你是說歸海弦?呵,笨阿揚,我怎麼會想著他?」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碰你?」他執著地盯緊她。
「傻瓜,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這會兒腦子好亂,你總要給些時日讓我想想。」
他為什麼就不能瞭解呢?她一個女孩子,忽然被還未成親的男人吻了,而且還吻到床上去,差一點就……心亂如麻是當然的!
都打算把整個人給他了,只不過遲一些時日而已,這小子拾了便宜還能那麼凶,就不能乖乖地等嗎?女孩子矜持一下總是應該的吧?
「我懂了!」
咦,他終於開竅了?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冒犯大小姐了。」
「你這個笨蛋!」季初櫻氣得怒髮衝冠,跺足大嚷,「你是不是要我現在就把什麼都給你才高興?好──」猛地一揮腕,她扯開胸前的扣子,「來呀!我無所謂,統統都拿去吧!」
蕭揚難以置信地瞪著,彷彿受了深深的侮辱,抓起身旁的披肩狠狠一擲,覆住她春意無邊的前襟,然後踏著極度憤怒的步伐往外走。
「太子殿下,您吩咐要的熱水……」正好一個宮娥端著洗臉盆走至帳外,他奮力一揮,金盆伴著「匡啷」地一聲巨響,摔落地面,水花在宮娥的驚呼中,濺得他渾身濕漉。
擊落金盆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他臂上纏著白紗的傷口,早已癒合,甚至忘了疼痛的傷口,這會兒竟被撞出一道血口,白紗瞬間殷紅。
他聽見季初櫻衝了出來,在身後喚他,他知道她是為這道傷口焦急,但他更加快了步伐,用她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速度,往曠野中奔去。
冷風灌進了他的衣袍,讓他神志逐漸清醒過來。
呵,他這只癩蝦蟆,以為天鵝在身邊,就可以為所欲為,佔為己有?誰知那林中的櫻花仙子,終究只是一個縹緲的夢。
他憑什麼要她?一個連親生父母都不知道在哪的流浪兒,一個前途未卜的冒牌皇子,說不定哪天歸海弦一露面,他就得上斷頭台,衝動地要了她,豈不是害了她一輩子嗎?
幸好剛才她阻止了他,也幸好剛才他自卑感作祟,讓他發了那場脾氣,沒有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不那麼在乎他也好,等到他倆分開時,就不至於那麼難過,這世上他最怕的就是她難過……
曾經說過要默默跟在她身後保護她的,要永遠把感情埋在心底,誰知才得了單獨相處的機會,就露了餡,人可真是自私呵!
秋夜的曠野奇冷無比,他的袍子剛剛被水浸個濕透,加上風的肆虐,似結了冰般,令身子凍得發抖。
這一夜,蕭揚沒有回帳篷,他坐在荒涼的大石上,刻意遠離令他難以自制的人兒。
這一夜,季初櫻擔心著那失去蹤影的蕭揚的傷口,哭濕了羊毛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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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堯皇賞賜的美人入府的日子,蕭揚身為太子監國,一太早便上朝聽政去,府裡的下人們也沒閒著,忙著張燈結綵、裝飾花廳及佈置洞房。
季初櫻睡到日上三桿才起身,懶懶走至迴廊,卻發現丫鬟們在擦洗地板,家丁們進進出出,四處儘是忙碌的喧嘩之聲,她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