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宇璐
「妖怪?」季初櫻笑了出來,「不,我不怕妖怪,我是怕有人會趕我走,所以我得早早替自個打算,把該收拾的東西收拾好,免得到時候一無所有。」
「誰會趕你走?」翠環越發不解。
「還會有誰?」季初櫻搖頭,「我問你,當初老爺和夫人收養我,是為了什麼?」
「嗯……因為老爺和夫人沒有女兒,想找個人跟歸海公子結親。」翠環倒也不笨。
「對呀,如今歸海公子失蹤了,你想想,他們還會留我嗎?」
翠環恍然大悟,「小姐真有先見之明!」
「還不快點過來幫我。」季初櫻瞪著她,「說不定今兒個晚上,他們就會有動作,老爺、夫人最會打算盤,多留我一天,就多浪費一頓飯錢。」
「小姐,那您出了府,今後該怎麼生活呀?」翠環開始啜泣起來。
「傻瓜,我本來就是無父無母之人,又不是那些弱不禁風的嬌小姐,這兩年待在季府也並非全無益處,不僅學會了琴、棋、書、畫,還練就了一手刺繡的絕活,等出了府,我就把歸海公子送的那些支金絲鳳釵給當了,開一間小小的繡坊。」
「好好好!」翠環舉手贊成,「小姐,我也要跟著您,翠環的繡功也是不差的!」
「我開繡坊,身邊自然需要人手,不過你還有賣身契在老爺手裡,先緩一緩,等我掙夠了銀子替你贖身,再來接你。」
「小姐……」說到此處,翠環已是眼淚汪汪。
兩人正忙亂著,忽然窗外人影閃動,輕輕的扣門聲響起,「女兒,睡了沒有?我可以進來嗎?」是季夫人的聲音。
哈,她果真神機妙算,驅趕她的人終於來了!
季初櫻連忙點了點嘴唇,示意翠環將她收拾好的細軟藏到床褥下。
開了門,季初櫻裝出乖巧的模樣,行禮道:「母親大人,這麼晚了還來探望女兒,風又大,才剛下了點小雨路又滑,真讓女兒過意不去。I
「聽說你最近胃口不太好,娘親特地叫廚房燉了碗雞湯來給你補補身子。」季夫人露出前所未有的和藹笑容,手一揮,一個老傭人馬上提進一個籃子。
雞湯?季初櫻呆了呆。
生性吝嗇的季氏夫婦平時連一顆雞蛋都不讓她吃,怎麼今兒個捨得煮整隻雞?瞧那籃子蓋掀開,鮮熱的香味逸出,迴盪於空氣之中,惹人饞涎欲滴。
難道,季氏夫婦怕趕不走她,決定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在湯中下毒?
「女兒,快,趁熱喝。」季夫人滿臉慇勤,推著她的手催促。
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忽然「啪」的一聲,碗被俐落的擱在桌上,季初櫻下了決定,與其冒著生命危險喝下這碗詭異的雞湯,不如破釜沉舟,一探究竟。
「你們都先下去。」她朝翠環使了個眼色。
翠環很明白地拉著老傭人離開,房門將緊緊地闔上。
「母親大人,這碗雞湯真讓女兒受寵若驚。」季初櫻直截了當地說,「也讓女兒百思不得其解。」
「我家女兒真是聰明。」季夫人也不打算再與她打啞謎,直接說明來意,「實不相瞞,為娘我有一事相求。」
「是想勸我離開季府吧?」季初櫻笑了笑,「母親大人不用費心,明兒個一早我就走。」
「離開?」季夫人微愕後連連揮手,「不不不,女兒呀!為娘哪裡是要你離開?為娘巴不得你留下呢!」
「呃?」這倒出乎她的意料,「母親大人不是在說客氣話?」
「為娘什麼時候跟你客氣過?而且現在也不是客氣的時候,我直說好了,歸海公子失蹤的這些日子,單于軍師跟咱們夫妻倆可是急白了頭髮,堯國那邊一催再催,可人不見了,咱們到哪兒找個文賢王送到堯皇面前?所以軍師想了個救急的法子,只等著女兒你幫忙。」
「我?」季初櫻覺得莫名其妙,「人家的皇子失了蹤,我哪幫得上忙?又不是我把他藏起來的,勸兩老和軍師到牡丹樓去找找,說不定那個叫姜蘭的花魁知道他的下落。」
「女兒,別說氣話了,我們也知道歸海公子風流成性,這兩年來委屈你了,現在為娘只想問你一句,倘若讓你跟著單于軍師到堯國走一趟,你可願意?」
「我憑什麼去堯國呀?」季初櫻險些笑出聲來,「未來的夫婿都沒了,我一個外人憑什麼?」
「倘若……」季夫人神秘的湊近她耳邊,「倘若咱們給你另找個夫婿呢?」
「您是說……」電光石火,季初櫻如夢初醒,「你們想找人冒充歸海公子?」
「好女兒,又讓你說中了!」季夫人撫掌大樂。
「就算你們想找人冒充,那也不關我的事,為何要我跟他們一起去堯國?」一時間難以接受,季初櫻跌坐在床上。
「本來歸海公子就打算年底與你成親,上書堯皇的摺子,也稟報了此事,堯皇特地吩咐要你這位侄媳回去給他瞧一瞧,如果臨時變卦,反而徒招他人懷疑。放心吧,歸海公子離開堯國時,年紀尚小,這會兒怕沒什麼人認識他了。」
季夫人苦口婆心的想說服她。
「再說,你也知道,咱們季家這些年來雖是揚州首富,可見了官差,就算對方官位芝麻綠豆,咱們也不敢得罪。好不容易攀上堯國皇親,總算揚眉吐氣了一番,卻忽然……唉,咱們不想失去一個好女婿,想必你也不願失去一個好夫君吧?所以不管怎樣,這場戲也要唱下去!」
季家的如意算盤打得真響,這皇親國戚的位置看來是想一直坐下去了,中原帝王昏庸無能,與堯國連年戰爭,屢戰屢敗,於是乎,連一個小小的堯國流亡貴族也不敢得罪,此次歸海弦回國若能恢復名號,季家就更能狐假虎威、得意揚揚了。
至於單于淳,平時雖一副忠心護主模樣,但畢竟流亡的時間長了,思鄉之情必定濃厚、歸心似箭,想出這李代桃僵之計,可以理解。
左右搭台,她季初櫻一個傀儡,豈能不乖乖唱戲?
「好!」季初櫻把心一橫,爽快答應,「我可以跟著他們到堯國去,不過,母親大人得幫女兒辦一副上好的嫁妝。I
「那是自然!」季夫人連連點頭,「你隻身在外,為娘的當然得為你多準備些金銀珠寶,留著防身,單于軍師也說了,等歸海公子順順利利坐回文賢王的位置,就叫他上稟堯皇,讓咱們季家的買賣延續到堯國去……」
原來季家不止想光耀門楣,還想在蘇杭貨物強烈競爭的今天,開拓新的市場,把買賣做到堯國去!呵,難怪連豐厚的嫁妝也願替她置下──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不過,她季初櫻也並非聽話的小綿羊,等金銀珠寶一到手,她就逃得遠遠的,開間繡坊,過她的清靜日子,再把翠環偷偷接出來,絕不會跟他們繼續這出危險的鬧劇,當傻乎乎的犧牲品!
「母親大人,說了半天,誰來扮演歸海公子呀?」季初櫻忽然想起。
「這個……單于軍師自然會找個合適的人選,你就甭操心了,記住,明兒個到書房去,軍師要教你堯國的皇族禮儀。」
「好的。」季初櫻微笑點頭。
至於她那個冒牌的未來夫婿,雖不關她的事,但心底總難免有一絲好奇,想知道對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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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拜,堯國宮庭女子必習禮儀之一。拜時跪雙膝,兩手先著地,而後拱手,接著將頭低下直到碰到手為止……」
商賈之家不設書房,練習皇族禮儀的地點便設在花廳。單于淳捋著清須,朗朗背誦條款,像個師塾老夫子。
季初櫻照他的指示做各種動作,將頭低下後,她心不在焉地朝身旁瞥了瞥,看那個同樣跪著與她並肩學習禮儀的男子。
不,應該是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那單薄的身子、黝黑的皮膚,她記憶中頗有印象,幾日前,抱著歸海弦黑色大氅的,不就是他嗎?
單于淳說,他的名字叫蕭揚。
今天,他跟從前有所不同,沒有再用那明亮的目光瞧她,或許因為周圍站滿了人,他的放肆便有所收斂,只見他一直低著頭,悶聲跟著單于淳的指點練習,老實的模樣倒讓季初櫻覺得無趣。
他換了件不太合身的乾淨衫子,頭髮也較平常整齊,不知府裡哪個僕人奉命替他隨意「打扮」了一番。或許他長這麼大,頭一回如此像人樣,但就算前所未有的像樣,跟風度翩翩的歸海弦相比,仍然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天壤之別。
他,真能冒充王子?
老實說,當季初櫻聽到單于淳找來的替身就是他時,她抑制了半晌才不至於讓自個兒昏倒。憑什麼?就因為他有一雙跟歸海弦同樣的藍眼睛?或者單于淳的身邊再無可用的人才?
倘若這個喚作蕭揚的能矇混過關,那天地間只剩一種解釋──堯國的皇族都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