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伍薇
紀慧蓮收拾起繪圖桌上的設計稿，將它平整地放進資料夾裡，她站直身子，揉揉腰際，腰部泛來的酸麻令她皺眉。
再來一杯咖啡好了，腦子是清醒了，不過，似乎身體已經在喊救命了！
扣門聲輕響。
「請進。」
紀慧蓮攏過前額的長髮，看著宋倩挺著個大肚子，手上拎著一個保溫鍋走了進來。
她迎了上去。「倩姊，這麼早你怎麼跑過來了？左大哥呢？」
宋倩放下手中的保溫鍋，憐惜地看著紀慧蓮清瘦的身形與蒼白的面容。
「他在外面等我，找不到停車位。怎麼，昨天又在這裡熬了一整夜啦？你這麼拚命，身體怎麼受得了！」
宋倩打開保溫鍋。「來，把八珍雞吃了，你這麼對待自己，要是被你雙姊知道，她准開罵。」
紀慧蓮扶著宋倩就坐。「早上怎麼吃得下這麼補的東西，我待會兒再吃啦！人家等一下要去客戶那裡開會耶！」
宋倩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一夜沒睡，請問你有早上或晚上的區別嗎？把東西吃了再做事。壞壞小紀，不聽左媽媽的話，人家左浩都比你還聽話。」
這個世界上，只有倩姊和雙姊是關心她的，而她自己的家人，卻因當年她自殺的事件，至今還是不諒解她。
「你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宋倩輕撫著紀慧蓮蒼白的臉頰。「因為你是我的家人，我和虹雙都把你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
宋倩輕點著紀慧蓮的心口。「別把這裡封閉起來，這個世界還是挺多情浪漫的。」
四年前那一個殘酷的事情對她所造成的陰影似乎還在，甚至愈加地濃烈。小紀變得不信任人，她封閉緊鎖自己的心，冷情的面對這個世界，用不斷地忙碌來填滿她的生命。這樣的小紀讓她心疼，而她卻是間接的兇手，殘害了小紀曾經的熱情生命。
她搖搖頭，撇去傷感的回憶。「來，把湯喝了。」宋倩拿起一個小碗添滿，然後遞到小紀面前。
「我遇到他了。」紀慧蓮淡淡地說道。
宋倩渾身猛然一震，她驚愕地看向紀慧蓮。
「我遇到耿介朋了，他是我這次接的秀展，模特兒經紀公司的負責人。昨天我們才見過面。」
「怎麼會？！」宋倩震驚不已！一直以來。「耿介朋」似乎只是個名詞，一段很遙遠的過去，雖然他就是小紀改變的主因，但，沒有人認為他們還會碰面。「怎麼會這麼巧？！」
「是啊，」紀慧蓮淺淺地一笑。「怎麼會這麼巧，這個世界還不是普通的小呢！」
「那……你……」宋倩擔心極了。「這個約可不可以取消啊？」
「不用的。」紀慧蓮笑開，環住宋倩依舊纖細的肩膀。
「左媽媽，別擔心，小紀妹妹長大了，會照顧自己，您就甭操這個心了！」
「可是……」
「來，我要喝湯了。」她岔開話題。
看著小紀，不安的情緒不斷湧進宋倩的心房。她愛過人，所以知道，一旦付出所愛，要去遺忘並非易事；更何況，小紀曾經是愛得那麼深、那麼濃，那麼的無怨無悔！
「我不會再去愛他的。」
紀慧蓮放下手中的小碗，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的點點紅花，那炫紅的木棉花。
「一次就夠了，所有的愛恨早已消散。」她說，同時也像在跟自己保證。
*:*:
准十點，紀慧蓮出現在耿介朋的經紀公司，她身著一身的白；白衣、白褲、白色高跟鞋，長髮柔順地披散在肩上，唯一該紅的唇色，也是粉粉淡淡的。紀慧蓮渾身的淡然。
「風魅」一如它的名聲，磅？有勢。
接待櫃檯前，坐著一位美麗的總機小姐。
「我姓紀，『沐造型設計』，我和耿先生有約。」
「是，請隨我來。」
總機小姐帶領著她走進寬敞的會議室，並送來一杯香濃的咖啡。
「謝謝。」紀慧蓮有禮地道。
約好十點的，顯然所有人都遲到了。
她踱到落地窗前，看著美麗的敦化南路上那濃密的綠蔭，一片蓊鬱的翠綠中沒有半點紅，這和她所習慣的景色截然不同。
綠，果然可以安定心情……
耿介朋推門而入，他看到一抹白影立在窗前，她宛如一縷輕煙般縹緲不定，好像隨時可能會煙消雲散。
紀慧蓮緩緩回頭，對上他的視線，平靜如水的淺笑在她唇邊漾開。
「早。」
他收回神。「請坐。」
紀慧蓮依言入座。
「看來所有的人除了你之外都遲到了。」他說。
她但笑不語，啜了口總機小姐送來的咖啡。
這是個相當簡單的動作，卻教耿介朋萬分的震驚！從前的她總會在咖啡裡加進許多的糖和奶精。而今……
「你喝黑咖啡？」他問。
「是啊。」
「你變了。」
「是的，我的確變了。」她輕拂前額的長髮。
耿介朋犀利地觀察眼前「陌生」的女子。「你是紀慧蓮？」
她淺笑。「我是紀慧蓮。」
「你給我的感覺像個陌生人。」
「你我的確陌生。」她的目光清澈如水。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人群湧入。Tommy一看到紀慧蓮立刻迎了上去。
「慧蓮！」他熱情地環抱住她。「Imissyou!」
紀慧蓮撐住他寬闊的胸膛，他的熱情令她一時難以招架。
「Tommy，你嚇了我一跳……」
「你答應過今天和我共進晚餐的。」他閃爍的眼眸依舊盛滿熱情。
紀慧蓮離開他陽光般溫暖的懷抱。「我會。」她開朗的笑了，是好久沒出現在紀慧蓮臉上的愉快笑容。「我們今晚一起共進晚餐。」
她的笑容，竟讓耿介朋的胸口莫名一緊。曾幾何時，她如此快樂的笑容，是完全屬於他的……男人的心理真的很奇怪，是他所擁有的女人，就算他不在乎她，也看不得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各位請就坐。李先生，這邊請。」
耿介朋帶客入座，Tommy環著紀慧蓮的肩膀，正要入座時，耿介朋卻一個橫身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Tommy，紀小姐和我坐在一起。」
不顧眾人的驚訝，耿介朋牽著紀慧蓮的手走到桌首。
像是一道灼熱的火焰猛烈竄過全身，紀慧蓮一震，甩開握住自己的大手。「放開我！」
她顯得極？驚慌失措。
看見她如此慌張的模樣深深震撼了他的心。再度相逢，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情緒，宛如驚弓之鳥……他倏然覺悟，原來四年前他竟傷害她這麼深！
紀慧蓮踉蹌地退後一步，步履有些不穩，Tommy扶住了她的肩膀。「慧蓮，你沒事吧？」
紀慧蓮大大深吸口氣，強扯出一個笑容。「我沒事……」
紀慧蓮挺直身子，四年來慣有的冷靜平息了所有的紊亂。
她踩著穩定的步伐走到耿介朋的面前。「很榮幸和耿先生鄰座。耿先生，您可以帶位了。」
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耿介朋拉開一張座椅，就在主位的一邊。「紀小姐，請坐。」
他又拉開了另一張座椅。「Tommy？」
「不，我坐慧蓮的旁邊。」不顧耿介朋陰沈的表情，Tommy亮著一張開朗的笑臉，他坐在紀慧蓮的身旁，搭著她的椅背，公開他所有的愛慕。
場面是尷尬的，在不知情的人眼裡，這看起來似乎是兩個男人在爭取佳人芳心。
紀慧蓮自嘲一笑，曾幾何時，她變成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然而，她十分清楚這只是他男人自以為是的佔有慾在作祟罷了。
她輕啜咖啡，冷然的看著眾人入座。
有李先生和他們公司一組的企劃專員。當然還有他，以及現在才以動人的姿態翩然走進會議室的岳葒。
岳葒走近耿介朋並且投入他的懷抱，他則回以熱情的擁抱。
她猛一僵住，突然覺得好痛！是心痛嗎？不該有的情緒反應卻如此迅速竄進她的心房，讓她無力反抗，只能任由「痛」不斷蔓延。
「我以為他喜歡你，原來他已經有女朋友了。」Tommy說。
「不，他不可能會喜歡我。」她成功地掩藏住心中的痛楚。
耿介朋摟著岳葒坐定位，不是在她旁邊，兩人遙遙相對，交流在空中的電波似乎帶著挑釁的意味。
她依舊倨傲冷靜，完全看不出任何思緒。
「Ken，我差點把你當成情敵了，我以為你也和我一樣喜歡慧蓮。」Tommy笑著和耿介朋說。
嘲諷的笑容無情地寫在耿介朋的臉上。「不，我不會喜歡她。」
耿介朋失禮的回答，引起眾人的驚訝，熱絡的場面突然靜寂。
他嗤之以鼻。「我不愛你，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我是在利用你，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愛傷了她，渾身的熱情也隨著當年割腕時所流出的血液消散了。她不再有愛、不再有熱情，此刻的她是尖銳的，是毫不在乎的，她不斷地這樣告誡自己。
沒錯，小紀已死。
紀慧蓮淺笑出聲。「當然的，耿先生是社交界、影藝界的大紅人，說不定還能榮登台灣最有價值黃金單身漢的排行榜之中，我一個平凡女子怎敢高攀呢！你不喜歡我沒有關係，但是請多多關照我的生意，讓我成為你旗下藝人及模特兒的專任造型師，這才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