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蔚湛
她適合法笑、燦爛的笑,什麼都好,就是不該有這種表情。
他傷害她了嗎?他果真是混賬。
是不是該去安慰她?還是狠下心不管,反正時間會治療一切。以她的條件,還可以找到更好的對象……
「夏經理。」旁邊的女人出聲喚他。「你怎麼發起呆了?趕快把車停進去啊,這裡車位很難找耶!」
夏馳非回神,發現自己巳經換了個檔,竟然下意識地有股想去追她的念頭。
「OK!」他流暢地倒車,一氣呵成,將車身完美地停在白線內。
夏馳非關上車門,按下遙控器上鎖,他不自覺地用眼睛四處搜尋著,卻一無所獲。
她消失了。
她已經走遠,下次見到她會是什麼時候?
他將遙控器放進口袋中,銳利的鑰匙割到手指的傷處。那個傷口想必又被重新劃開了,他感到刺痛。
夏馳非茫然地看著她可能走遠的方向,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
「繽頤,外找。」同事拍了下駱繽頤的肩頭。
「喔。」她把眼神從電腦螢幕移開,回頭一看,當下瞭然於心。「謝了。」拿了盤面紙和早上到藥局買的東西,趕往招待室。
常艷羽坐在沙發上,一臉脆弱。看到她的出現,頓時紅了眼眶。「繽頤……」她手足無措,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只想撲進駱繽頤的胸懷。
「喏,擦擦眼淚吧,瞧你這什麼樣子?」駱繽頤將整盒面紙遞給她,坐在她旁邊。
「嗯。」常艷羽抽了面紙,卻又流不出眼淚,她看著駱繽頤欲言又止。
「怎麼了?有話想跟我說嗎?其實你不用說我也知道。」駱繽頤一臉冷然,劈頭就是訓活。
她才比陳曦和常艷羽大幾個月,卻常常得像保姆一樣照顧這兩個朋友,難怪不少人說她少年老成。
「嗯。」不敢再說,常艷羽頭低低的。她明知道駱繽頤一定會狠狠訓她一頓,卻還是走到這裡來。
「好啦,昨天的事情陳曦已經跟我說過了……他有沒有做安全措施?」駱繽頤轉頭,看常艷羽仍垂首不語,歎了口氣。「把這藥先吃了吧,這是事後避孕藥,七十二小時之內吃都有效。我問過老闆,他說這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避孕機率。」
把藥遞給常艷羽,駱繽頤站起身。「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請下午的假。」
「繽頤,我……我好後悔……」常艷羽手握著藥包,聲音便咽,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她沒想到的事,繽頤竟然都幫她想好了。昨天那男人也完全沒想到事後該怎麼處理,如果她沒有這個朋友就慘了。
男人根本就不可靠嘛,自己怎麼會這麼笨?
「別說後悔。」駱繽頤本來正要走回辦公室,聞言又回頭。「其實你會跟一個陌生人走,一定是因為他有什麼讓你無法抗拒的特質。這是你的勇氣,也是一種緣分,何必說後悔?我想你也不見得是真的後悔吧。」
仔細想想,常艷羽止住淚。
駱繽頤永遠有辦法客觀理性地說出事情的重點,不過這次她錯了。常艷羽其實真的很後悔,後悔的是,為什麼自己那時不問他的電話?那她就能打電話給他了……
就算他有千百種不理她的理由,也該拿一個來說明白吧?
***
常艷羽這個突發事件,讓另外兩個女人請了一下午的假來陪她。
買了兩個加了雙層起司的大brizza,再附帶一罐2000CC的可樂,她們準備把這超高熱量的食物啃光,慰勞一下做女人的辛苦。
「艷羽,這塊給你,多吃一點。」陳曦很體貼地撕了塊熱燙的brizza,遞給常艷羽。
常艷羽感激地接過來,咬了一大口。人在沮喪的時候,什麼也比不上好朋友貼心的安慰。
「對,快給她吃,她昨晚很累,需要補充體力。」駱繽顧潑下好大一桶冰水,常艷羽一聽食不下嚥。
「哈哈……」陳曦笑倒在沙發上。「繽頤你很壞心耶,我是想讓艷羽在吃的快感中忘記一切,你幹嘛又要提起那件事啊?」
「這叫震撼教育,一直給她刺激,時間一久就會麻痺了。」駱繽頤面無表情地說。「而且她這次要過的可是兩個難關,一個是告白被拒絕,一個是被當一夜情對像甩掉,你說,不用這個方法要怎麼挺過?」
「繽頤你真夠狠……」陳曦啞然,換她食之無味。「這樣會害我對所有男人絕望幄……」
「算了啦,繽頤說的話很有道理。」常艷羽想了想,淡淡地說:「我該想想接下來要怎麼辦,以前我看到展馭就開心,現在看到他就傷心。這樣過下去也不是辦法,可能換個單位吧。不然換個公司也可以……」
「喔。」看到常艷羽淡然處之的態度,駱繽頤一臉驚訝。覺得她好像在一夜之間突然長大了。「好吧,那展馭的事情解決了,昨天那個男人又該怎麼辦?問題不在他,是在你。你要明白一件事,沒有人會忘記問電話的,只是不想問。」
「這句話真是殘忍。」陳曦搖搖頭。「這年代沒有手機號碼要上哪找人?剛才我查過我的手機,你今天早上用來打給我的那個電話號碼是鎖住的,不會顯示。這個男人肯定有不少桃花劫。」
「我知道。」她懂,她什麼都懂,也都猜到了。
只是暫時不知道該怎麼做。
***
這一天,夏馳非按照brDA上預定的行程,做好了每件事,卻老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下午,聯絡要來公司講課的老師、接待另一個營業處的經理、面試幾個業務人員;接下來,就是跟美女的晚餐之約。
這正是奇怪的地方。
當美女媚眼拋來,他眼神遊移。
當美女開口暗示,他轉移話題。
最後夏馳非草草結束這個約會,驅車回家。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定情在一個固定的女人身上,因為他實在太愛自由了,不懂世人為何執著在一個情字上。他是個聰明的男人,甚至聰明到有點自私。
但是,當紅燈時他停車,抬頭看著天上幾顆晦暗不明的星,就想起昨天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方,有個可愛的人兒。她說,她括要的是天上構不到的星星。他竟然把當時的感覺記得很牢……
他用力甩甩頭,把那感覺趕出腦海。在市民大道上,夏馳非專心把車速飄到極限,他這樣告訴自己——
她構不構得到,根本和他毫無關係。
夏馳非回到家,解下領帶,脫下西裝外套掛回衣櫃,擺好皮鞋。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海尼根,坐在黑色沙發上灌了一大口。
他情懶地瞇著眼,瞧著不遠處那張藍色大床上凌亂的被單,心想著得拿去洗才行。
他有那麼一點潔腐,這也是他從不帶女人回家睡覺的原因之一。
放下啤酒罐,他走到床邊,正打算抽起被單,卻在枕頭上發現了一根她留下的細長頭髮。早上她靠在車窗外跟他說話,那髮絲也曾隨風飄進他的車裡。那時空氣中有她特別的淡淡香味,然後,她說她喜歡他。
夏馳非捏著那髮絲發愣。突然他抬頭,看到鏡中的自己竟然笑得像個笨蛋,不禁吃了一驚O他竟開始對一個女人留戀不已?這根本不是他。
夏馳非鬆手,讓頭髮垂落進垃圾桶。
然後他去洗澡,洗完後打開Notebook,點燃意衣草線香。待會兒收發完e.mail,再預測一下明天的股票走勢。如果時間還夠,就看看這期的GQ雜誌,時間不夠的話,就上床睡覺。
這一天就這樣如常地過完了,一切都沒改變,不是嗎?
但是,當他注視著電腦閃爍的螢幕,突然記起她今天在街上獨行的模樣。不禁想著她現在是否睡得安穩。
「brDA上密密麻麻的股市數字在起落,那幾個數字卻在他腦中排列組合著她可能的電話號碼。他想起今早她用過他的電話,那電話有記憶功能,如果重撥回去,會是誰接起電話?
她什麼都沒帶,早上會不會是打她自己的手機,看包包放在哪個朋友那裡?
如果是這樣,他就有她的電話號碼。
就算不是,至少也可以找到她,問她好不好。這沒關係吧?又不代表他們一定要見面,他一定要負責。
夏馳非拿起電話,看著最後撥出的那組號碼,還是猶豫了起來。
萬一不是她接的,是她的男朋友或老公接的,豈不是害到她?
他總是習慣設想最糟的情況,因為他最不喜歡自己的生活被打擾,這種心情已經進化到可以用同理心去幫別人設想。
歎了一口氣,他把電話擱著。真搞不懂自己,明明就決定了不再聯絡,怎麼現在又開始考慮要不要打電話給她。
他試圖將注意力轉回電腦上,卻發現自己無法專心。放在一旁的無線電話好像上了螢光劑似的,總是讓他眼光不自覺地瞟過去。
好吧,打就打。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決定就撥個電話過去。如果不是她接的,他就說是自己打錯了,至少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已經問候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