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憶君魂

第3頁 文 / 尉菁

    都兒喜只是笑,又問:「今兒個來是為了什麼?」

    「來見你。」

    「貧嘴。」都兒喜別過頭去,竊竊地笑開了眉眼。

    「你不信!」

    「你身穿獵衣,手拿七石弓,肩背箭囊;教我相信你這身裝扮就只為了來見我……」都兒喜一笑,說了句:「我想你該是要陪可汗上圍場打獵才是。」

    阿爾坦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輸了。早知道任何事都瞞不過你一雙眼睛,我是要陪可汗上不兒罕聖山。」

    「小心一點,近來努爾哈赤的八旗軍四處打游擊戰。」努爾哈赤的野心不小,大有一統江山的雄心壯志。

    阿爾坦嗤以冷笑。「我們蒙古勇士才不怕那些紅紅綠綠的八旗軍。」八旗軍林林總總加起來不過是三萬人等,他們光一個察哈爾部就四十萬大軍,這哪是八旗比得上的?

    「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你在擔心我?」阿爾坦咧著眉眼笑,喜孜孜的只為都兒喜的一個關心。

    「是,我是在為你擔心;擔心你為了你的可汗,不顧性命,全忘了土默特部裡有個都兒喜在操心你的安危。」

    「為可汗盡忠,是為人臣等的職守;而平安歸來,還你一個安全無恙的阿爾坦是身為土默特部駙馬、你都兒喜良人的責任;我會為了你而平安無事的。」阿爾坦在都兒喜的額前落下一個吻,許下他的承諾。

    「我走了,今兒個我會獵一隻大野鹿,回來給大夥兒加菜。」阿爾坦揮揮手,告別了都兒喜,躍身上馬,奔向不兒罕聖山。

    都兒喜見他的身影漸行漸遠,心口卻聚合了不安。她的第六感一向很靈,今天她總覺得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

    白、紅、黑三匹駿馬領著上千名的士兵,在不兒罕聖山的三座山峰下穿行。

    可汗薩爾端康騎著他的赤兔快馬領在前頭,左邊是他的左翼總管諾顏赤兀揚,右側則是他的右翼總管諾顏霍而沁。

    不兒罕聖山圍場是個馳名的山中台地,台地四面環山,形成天然的屏障,在台地中有幾道清泉,將它分成幾塊綠洲;盤中有數不盡的寶貝——野鹿、羚羊、野馬、野驢,還有獐、虎、缶……應有盡有。

    薩爾端康先派兵馬將台地四周給圈圍封鎖起來,繼而將圍獵的圈子愈縮愈小,圈子裡有成群的野馬、羚羊,還有一群野山豬。

    薩爾端康選了兩名最好的箭筒士,作他的左、右翼,三個人三匹馬組成一個三角形,像勺子一樣的往圍獵的圈子中央抄撈過去。

    薩爾端康在馬背上張開弓、搭上箭,只聽見「咻」地一聲,響箭像一道火光飛了出去。

    一隻白鹿被射中了,圍場上響起了海嘯般的歡呼聲。薩爾端康乘著馬,駕向白鹿身邊,一個彎身,抄起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白鹿,高舉它,接受眾部屬的歡呼。

    在一片歡響中,號角聲突然從四面八方揚起;軍隊裡有人高喊著:「是努爾哈赤的八旗軍,他們正朝不兒罕聖山湧來。」

    薩爾端康的左、右兩翼總管諾顏訓練有素地命令部下:「軍隊按軍籍分成左、右、中三隊,左翼打頭陣,右翼墊後,中翼保護可汗離開。」

    霍而沁一聲令下,上千名的士兵整齊劃一,高喊著「得令」後,便各自散開,白成三隊,一隊隊的執行自己的任務。

    赤兀揚、霍而沁快馬奔向薩爾端康。

    「什麼情況?」

    「努爾哈赤的八旗軍突擊我方。」

    「他們有多少人馬?」

    「依盯哨的士兵回報,約莫有五千,而且軍隊是鑲黃旗跟正黃旗。」

    赤兀揚言下之意也就是——「是努爾哈赤親領的軍隊!」在這片大草原奔馳的遊牧民族都知道,鑲黃、正黃兩旗是努爾哈赤自掌的軍隊。

    薩爾端康的表情轉為凝重。「我不退。」他要親自領軍會一會努爾哈赤。

    「可汗,請三思;不說努爾哈赤的兵馬比我們多了幾近一倍,就說他們這次派出的是八旗的精英部隊,這……」

    「你是怕我們蒙古男士會不敵他努爾哈赤的兩黃旗?」薩爾端康劍眉倒豎,銀灰眸底明顯張狂著不悅。

    「臣不敢,臣只是擔心可汗的安危。」

    「我的安危,我自會操心;而我現在的命令是我要親征,要會一會努爾哈赤。」他薩爾端康不想不戰而退,這個臉面他丟不起。

    薩爾端康高舉他腰間的大刀,赤兀揚;霍而沁跟著抽出他們的配刀,三人乘著三匹駿馬,領著左、中、右三翼兵馬殺向努爾哈赤的八旗軍。

    ※※※

    嘟兒喜騎著馬只身前往不兒罕山南麓的一處沼澤地。上回她來時,看到這塊沼澤地有滿多的治傷藥草。

    像他們這些遊牧民族不比中原人嬌貴,生了病沒有珍貴的藥材能治,靠的就是滿山遍野,拾手可得的藥草;就好比如說艾草的葉子可以拿來止血療傷,又能拿來驅趕蚊蟲,十分實用。

    都兒喜採了些艾草、天胡荽、黃櫱、淫羊藿收入她的藥箱裡,以備不時之需;然而就在她彎身採集之際,前方的草叢間傳出一聲不自然的聲響。

    都兒喜停下所有的動作,清亮的眼眸鎮定地望向聲音的來源。她撿了根枯枝,撥開草叢一看——

    一雙帶火銀灰眸子瞪向她!那眸光裡有審視的意味,而且還帶著敵意與防備。

    都兒喜沒讓這等凶狠的目光給嚇退,她逕自將視線輾轉而下打量,她見到男人的腰間濡濕一片,沾滿了血漬。

    都兒喜側隱之情油然升起,也顧不得這人是否危險,便舉步向前。

    她一走近,他卻像防敵人似的,舉起撐著身體的大刀揮向都兒喜。

    「你不該逞強的。」都兒喜好心建議。「你受了傷就不應該亂動。」這一動,傷口便會扯裂,血只會流得更厲害。

    「別過來。」在他還沒確定來人是敵是友之前,他對準都不信任,就算這個看起來嬌柔荏弱的姑娘也不例外。

    薩爾端康自以為夠凶狠的擺了個惡面容,以為能喝阻這個姑娘的前進,然而卻沒料到她根本不怕他,還繼續前進。

    薩爾端康再次拿大刀劈向都兒喜。「別再往前,信不信——」突然一個氣順不過來,薩爾端康捂著胸口,頓了下,難過地等氣順了之後,才再抬眼,繼續以兇惡的口吻要脅都兒喜。「信不信我讓你人頭落地!」他艱難地說完要脅。

    都兒喜以輕柔的口吻勸他。「下次要恐嚇別人之前先把大刀拿穩;你連拿刀的氣力都沒了,要我怎麼相信你能砍得了我的頭?」都兒喜一個反手,將薩爾端康的大刀擒拿過手。

    大刀被奪後,薩爾端康頓失支撐地往後倒去。

    看他倒地,都兒喜的眉頭馬上皺起;他的傷比她想的還重,就連護身的大刀他都保不住!

    她蹲在他身側,不顧男女之別地扯開他的獵衣;一道帶血的刀疤橫過腹間,那傷口劃開足足有一寸之深。這男的要不是有過人的體力,是絕對挺不住的。

    「你傷得很重。」她將藥箱裡的天胡荽取出來,摘了莖葉,搗出汁液,塗在他的傷口上,再用艾草的葉子敷在傷口上。

    「天胡荽與艾草都是可以止血的藥草,我現在幫你敷上,這樣會好一點。「她一邊幫他處理傷口,一邊解釋。

    薩爾端康攏著眉峰,極力按捺著痛楚,他的神情中透顯出不耐,向來強悍的他無法適應現下的弱勢處境。他怎能躺在地下,等個姑娘來救他?

    「走開!」他咬牙吐出命令。

    都兒喜從來沒見過這麼好面子的男人,都生死關頭了,他在意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與否,而是面子。

    都兒喜搖頭喟歎。

    她的不以為然,他看到了。「你搖頭是什麼意思?」他擰高了劍眉,極不喜歡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之內;而這個女的,絲毫不怕是否會威脅到她的性命;她擔心、在乎的好像只有他的傷勢。她,跟他所見過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都兒喜抬頭,想看看這個連性命垂危時都彰顯著狂妄與驕傲的男人是何德性;怎知,她頭才一抬,迎眼對上的卻是他面容奇異的燒紅。

    都兒喜抬手,欲覆上他的額間……

    薩爾端康側頭,避開了她的試探;並狠狠地瞪向她。

    「只想探看看你有沒有發熱罷了!你一個堂堂大男人幹麼這麼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難不成你真怕我手無寸鐵的會殺了你?」都兒喜大刺刺的挑釁薩爾端康。

    薩爾端康無話反駁,他只好別過了臉,要自己別跟個小女人計較。

    都兒喜見他軟化了態度,伸手又覆上他的額間。

    她的手冰冰涼涼的好舒服。薩爾端康所有的戒備與心防在這一剎那間全效瓦解。

    「你的額頭好燙,準是傷口發了炎,所引起的燒熱。」都兒喜收回了手,低頭又往她的藥箱裡探,拿出淫羊藿。

    淫羊藿是一種可以退燒的草藥,平時她爹感染風寒,她都是拿這熬成藥汁給她爹喝;她希望這草藥在這倨傲的男子身上也能發揮相同的療效,不然以他這樣的高燒,只怕救回了一條命,也成了癡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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