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浪子懺情

第7頁 文 / 尉菁

    「二少爺他——狎妓?還在新婚之後的不久?」

    穿桃紅色棉襖的丫鬟重重的點頭。「聽過金陵美人——葉小釵嗎?」

    「聽過。傳說她色冠金陵,才傲群芳,是個才色兼俱的美人胚子,上回皇帝老爺下江南時,還欽點了葉小釵,就只為了見她一面。」綠衫丫鬟突然住口,瞠大了眼,驚愕地望著閨中密友。「怎麼,她跟咱們的二少爺……」

    「葉小釵被人給包了。」

    「她被人給包了!」聽說葉小釵心高氣傲的。上回皇帝老爺欽點她時,她是理都懶得理,只差人說了一句:「身體微恙。」就想打發掉堂堂的萬歲爺,最後皇帝老爺怒不可抑,直說要拆了「怡紅院」。

    那天要不是怡紅院的嬤嬤說好說歹,才將葉小釵往皇帝老爺的懷裡送,只怕金陵城今兒個就沒了「怡紅院」這塊招牌了。

    而那樣心高氣傲的伶倌,她竟然會被人給包了!「莫非」綠衫丫鬟驚喘口氣。

    「對!沒錯,包她的人就是咱們二少爺。」穿著桃紅色棉襖的丫鬟重重地點頭。「聽說葉小釵為了咱們二少爺,已將她的花牌給拿下來了。」

    「他們是玩真的!」葉小釵真打算就這樣跟了二少爺?她想屈居第二,當二少爺的二姨太!「尹紅姑娘會答應嗎?」

    「你覺得尹紅姑娘有反對的權利嗎?」丫鬟反問。

    「可是——少夫人很疼寵尹姑娘的,她不會讓二少爺這麼對待尹姑娘的。」

    「別忘了,大少爺他始終對二少爺有愧疚;二少爺所要求的一切,大少爺都會答應的。」

    「噢——可憐的尹姑娘;才新婚就遭人遺棄了。」

    她們倆邊歎息,邊住庭子裡走去。才走了幾走,她們便看到尹紅就坐在蓮花池旁。靜靜地看書。丫頭們對尹紅福了個禮。「紅二奶奶好。」

    尹紅的頭抬也沒抬,沒什麼反應地繼續看著她膝上的冊子。兩丫鬟伸伸舌頭,心中暗自慶幸尹紅姑娘又聾又啞,不然她們剛剛的閒話若是落進尹紅姑娘的耳裡,那麼她豈不是傷心死了。她們不知道在她們走後,水珠子,一滴、一滴的滴到尹紅膝上的書冊上頭,模糊了字跡……

    她到底是在傷心什麼?早在嫁給他之前,她就明白他不愛她,而他沈天放是一個無情無愛的男人,那麼此時此刻,她就不該落淚的。突然,尹紅開始悔恨自己有讀唇語的能力。如果她今天什麼都看不到、讀不懂,那麼她的心或許會少受點苦,不是嗎?

    尹紅終於見到了那個葉小釵姑娘。她今兒個出門去採買繡花線時,遠遠的她便瞧見天放的身影。她看著他的手搭在葉小釵的腰身上,低頭對她說著他們倆才聽得到的耳語,而葉小釵掩嘴而笑,神情儘是嬌媚。葉小釵真不愧是金陵美女,舉手投足間顯得落落大方,沒有紅塵女子的脂粉味;而她——尹紅想到了自己的殘缺。她的又聾又啞又該如何去跟那樣才色兼備的女子相較量;真比了,只怕相形見絀,丟了自個兒的臉。傻的人是她;她要是能終此一生守著自己對玉庭少爺的愛,那麼她的日子就會像往常那樣,平靜無波。

    只是——她不甘心呵!沈天放他怎能……怎能在擾亂了她一片平靜之心後,拍拍屁股便轉身離開!她是他的妻,不管他愛不受她,她總是他名門正娶的妻子;他不該日日流連花街柳巷,讓她難堪。她猛然站定了身子,定定地瞅著離她愈來愈近的天放瞧。只要他面無愧色地越過她,那麼她與他之間的情分便從此斷絕。天放沒想到尹紅會這麼做,她看到他懷裡摟著別的女人,她不但沒逃開,反而站在原地靜靜地等他。她總是如此正視眼前的難題,不願懦弱的逃開。她要是像她外表那般柔弱就好了,那麼他也就不會被她深深吸引,而後還得逃到溫柔鄉中,以避開她對他的影響力,

    該死,想逃的人是他!他想避開她,不想讓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更透明化。他不想傷她的心。可恨的是,他逃不了。她就站在不遠處,等著他的答案。他知道自己只需要摟著葉小釵越過她,那麼以尹紅的剛烈性子,他們夫妻倆的情分就算完了。而這樣地結局足他當初想要的,他不該覺得難過,不該覺得難過……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前,硬是鐵了心腸地不去看尹紅那顫抖的手。他摟著葉小釵終於走過尹紅的身邊。尹紅要自己別回頭,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孫家、不要她,那麼她就不該回頭去看他。她尹紅再怎麼不濟,她也絕不可能去哀求一個男人的愛。她深深吸了口氣,踩著金蓮一步步地向前行。他與她從今以後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他們倆背道而馳,漸行漸遠,漸行漸遠……

    突然天放回過了頭,望著尹紅離去的背影,將她娉婷的身影烙進腦海中。他想他這一生永遠都忘不了,在他生命中曾出現一個又聾又啞的姑娘,她的嬌柔體貼曾是如此憾動他那顆冰冷的心。

    「我以為你不愛她。」葉小釵昂頭看著天放,在他眸中,她看到深刻的眷戀與癡迷,追隨著那姑娘的身影而去。

    「我是不愛她。」天放冷凝著嗓音說著違心之論。

    「既然如此又何必回頭看?」葉小釵的眸中漾著跟他眼底同樣深刻的愛意。

    十日前,這個男人守在怡紅院裡喝悶酒,銀子是大把大把的往院裡撒,眉頭是皺也沒皺一下。

    他拿下她的花牌,點了她;但他眼中只有酒,沒有她。

    這個男人正為情所傷,她知道;她不知道的是——「既然愛她,那又何必故作冷漠,對她不理不睬。」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自己究竟是著了什麼魔,竟然放著大把愛慕她的人不愛。偏偏看上這個死守著別的女人不放的男人。

    「我真不該答應你。陪你度過這一個月的。」因為她知道在這一個月的相處中,她只會把自已逼進死胡同裡,讓自己的愛愈陷愈深,而這個男人終究會守著他的心,只為剛剛那位姑娘而執著。

    「如果你現在想反悔,那我不會留你。」反正金陵城中,煙花酒樓又不只怡紅院一家,沒了她葉小釵,他還是可以去找別的溫柔鄉。

    葉小釵就是最氣他對她的不在乎。何以眾人皆迷戀於她,而他沈天放卻偏偏連個正眼都不願賞給她。她想——倘若今天拿一盅酒跟她擺在他面前,他伸手去拿的一定是那盅酒,而不是她。想想她真是可悲的很,她不計一切代價的直想留在他身旁陪他,就算他愛的人不會是她,她也心甘情願。葉小釵伸出手,摟緊了天放的手臂。女人就是這麼傻,當心交予他人時,不管他愛不受她,女人總傾注了畢生的精力去博取她的愛。

    「如果當初你來找我,是為了遺忘她,那麼請你依心中的想望去做。」

    天放停下腳步,一雙凌厲的鷹目勾著葉小釵瞧——她想說什麼?

    「你心裡既不想有她的身影在,那麼——就做的絕裂一點,讓自己沒有轉圈的餘地。」

    「你要我怎麼做?」他怎樣才能做的絕裂,且讓自己無後路可退?!

    葉小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堅定的眼眸固定在天放剛毅的面龐上。緩緩地她開了口,「帶我回孫家,讓她徹底寒心。」只要讓那位姑娘對天放徹底寒心,那麼天放的心便能自由。只要天放的心自由,那麼她葉小釵就有那個可能進駐他的心房。

    天放皺上了眉頭,真要這麼做嗎?這些日子以來,他流連花叢間,是夠讓他的妻子沒顏面了,他怎能再帶個伶妓回孫家,凌虐尹紅的自尊?!但不這麼做,他的心總帶著一絲絲的期盼,期盼尹紅——不曾放棄他。不管他多麼的壞、多麼的惡劣,她總會懷著一顆等待的心,盼他回眸。這個要求只怕是奢求了。

    當年,生他、養他的親生父母在他沒有絲毫過錯之下,他們都能遺棄他,不要他;而他怎能要求一個與他完全陌生的女人,苦苦等待他。

    他不確定尹紅會愛他,不確定尹紅縱使是愛了他,而日後便不會像當年他的父母那樣遺棄了他。這些不確定,幾乎擊垮了天放佯裝的不在乎。與尹紅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天放猛然發覺到,原來——他還是有知覺;原來他還能愛,但——值得嗎?

    那個啞姑娘值得他信任嗎?倘若他付出了真心,而尹紅卻無心回報,那他怎麼辦?他沈天放已不是當年那個十歲的小男童,現在的他被世俗傷透了心,他不能再一次失去,再一次嘗到被人遺棄的滋味。

    因為輸不起,所以——他乾脆不賭了。他寧可將心封閉,將人傷害,也不要讓人來傷他。他得面冷、心硬,對任何事採取最淡然的態度,他不該有情、不該有心……這樣的他,才是沈天放。天放將葉小釵摟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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