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尉菁
盈美實在為今早那幕小小的意外感到十分的萬幸。
為了慶祝自己能擺脫魔掌,盈美又扒了只蝦子放進她嘴裡。
她愛吃蝦,安孝文看得出來,因為,打從她一坐定,一雙眼珠子就直盯著前頭的蒜泥蝦猛嚥口水。
見她口水咽得凶,他忍不住幫她夾蝦,甚至剝了蝦殼一一送進她的碗裡。她不知感恩,倒是擺出一副他很煩,還要他能離她多遠就離她多遠的嘴臉。
「你對我到底有什麼不滿?」安孝文順手又挑了一隻蝦送進她的碗裡,還以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她的兩頰被食物給撐得鼓鼓的,嘴角還沾著醬汁。
安孝文一向不怎麼欣賞不美的事物,偏偏盈美此時嘴角沾著髒東西,讓他怎麼看怎麼覺得礙眼。
「你的嘴角有東西。」他用食指比比自己嘴的右邊。
盈美拿著紙巾連忙往自己的嘴的右邊擦拭。
「不是右邊,是左邊……上面一點……太上面了,下來一點……不對、不對,哎呀!你怎麼這麼笨?算了,我替你擦好了。」
安孝文沒什麼耐性,幾次跟盈美比手劃腳無效之後,他索性抽起兩張餐巾紙,將盈美的頭按向他,直接幫她擦掉嘴角上的醬汁。
她的頭離他的心好近,近得她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撲通、撲通的——盈美的心跟著心跳加速。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怎麼他的手按在她的頭上,卻比直接按在她胸口來得讓她臉紅心跳?盈美的頭昏昏沉沉的,人也在懵懵懂懂中,她似乎撞見了愛情的模樣,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愛情究竟長什麼德行,那個可惡的安孝文就把她的頭給推開來。
他皺著臉、皺著眉說:「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鈍的女孩,連吃個東西都像個小孩一樣。」
他皺著眉頭的樣子裡有著他慣有的嫌棄表情。
盈美望著他,看見他臉上掛著不耐煩的神情,先前對他的意亂情迷,甚至是基於他好心才幫她擦醬汁的感激之心,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
這個男人——
她真想叫他去死。
「哇!幹嘛?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凶?」看見她突然變凶的嘴臉,安孝文嚇了一跳。他不懂女人為什麼總是能變臉像翻書一樣快。
「你之前不是問過我,我對你到底有什麼不滿的嗎?」
「嗯哼!」他用鼻子噴氣,臉上依舊掛著滿不在乎的表情。
「因為我討厭你無心釋放的溫柔。」她知道那只是他的習慣,但她不喜歡他那樣。她是一個愛作夢的女孩,他無端端的對她好,只會讓她胡思亂想,她不以為這樣對她而言是件好事。
「我希望你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有未婚夫了。」她知道自己的聲明無異是畫蛇添足,他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開始嫌她胖、嫌她醜,雖然他現在的行為表現得怪裡怪氣,一點都不像早上她遇到他的時候那樣,但像他這種長相俊俏,又會耍嘴皮子的男人肯定很受女人的歡迎。
他看慣了美麗的女人,肯定不會將她這只醜小鴨放進眼裡。但她防的人是自己,不是他。
她怕自己如果沒離他遠一些,便會傻傻的掉進他的溫柔陷阱,傻傻的為他癡迷,所以,她祭出她有未婚夫,希望他能離她遠一點。
未婚夫!
「哦?」安孝文不動聲色地挑起眉頭,很高興他們兩個終於切入正題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好人。」
一個好人?!
這倒是安孝文頭一回聽人這麼說他老頭!
真是個有趣的說法!
「除了他是一個好人之外,他還是個怎麼樣的人?」
「一個溫柔、體貼,跟你一點都不像的人。」盈美很自然的拿他跟安之年比。
而偏偏安孝文就討厭這樣的比法,他的嘴角很不自然地扯出一抹笑。
不知怎地,盈美就是懂他這抹笑裡沒有善意,她有預感,眼前這個和善的安孝文就快變不見了。
果不其然,他冷笑沒兩分秒鐘,便瞥了盈美的盤子一眼。
「你蝦子少吃一點——」
盈美察覺到他的不懷好意,於是趕緊用兩手緊緊護著她的盤子,要他別別覬覦她盤中的食物。
沒想到安孝文並不是想吃她的蝦,他是要說——
「蝦子的膽固醇高,你都那麼胖了,還不停的吃,你不怕年紀輕輕就腦中風啊?」他果然嘴巴壞,而且,恢復本性後的他,那副嘴臉更讓人恨不得扒他的皮,啃他的骨。
可惡!盈美漲紅了臉,兩手拿著刀叉,一副想跟他把命拼的模樣,無奈,安孝文根本不給她機會。
他撂下那句腦中風之後,便丟開紙巾,推開椅子,悶不吭聲的掉頭離開,那氣憤離去的背影看起來像是足足吞了十噸的火藥似的。
第四章
看見安孝文頭回也不回的離開迎新晚會,一向貪吃美食的盈善見突然對滿桌的食物了無食慾。
她心想,或許她是真的過分了一些。說句老實話,自從安孝文進公司後,他就只有討好她的份,並沒對她做出太過分或是逾矩的行為。她討厭他討厭得讓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也難怪他要嘴巴壞,淨說一此渾話來污辱她了。
盈美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她就原諒安孝文一次;並打算從第二天開始,不再莫名的把安孝文當作敵人看待。她就當地是普通的同事好了。這麼一想,盈美對安孝文便沒有先前的芥蒂。只是,當盈美要對安孝文好的時候,他卻莫名其妙的沒來上班。
這一整天,盈美的心中始終感到忐忑不安,懷疑安孝文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會吧!她昨天雖然詛咒了他幾句,但她並不是真心的,她只是隨口說說,她不是真要他去被車子撞,可是,為何她今天的眼皮一直跳?
盈美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就在盈美胡思亂想之際,同事小方叫道:「盈美,二線電話。」
盈美心驚地接起話筒,怯怯地說了聲,「喂!」
她其實好怕自己會聽到什麼壞消息。
「盈美。」
「媽!是你!」一聽到是媽媽的聲音,盈美這才鬆了一口氣。「你怎麼打電話到公司來?有什麼事嗎?」
「家裡出事了!」
「出事了廠盈美好不容易才放下的心中大石一下子又提到她的喉嚨。
「是爸爸嗎?」
「不是你爸,是你老公。」
「我老公引」
「就是安之年。」
安之年!咚的一聲,盈美的話筒掉下地。她不是訝異安之年出事,而是慶幸出事的還好不是安孝文。
她這是什麼心態呀?
盈美沒來得及搞懂自己的情緒,便被母親十萬火急的叫回家了。
安孝文是在凌晨三點接到越洋電話,才知道他父親在舊金山跟人撞車,當場死亡,車內還有個年輕的孕婦。
那名孕婦有個洋名叫雷瑞秋,是個中美混血兒,年約三十,是個美人兒,聽說跟他父親是在秀場認識的。
雷瑞秋是個過氣的舞台劇演員,近幾年來已退出舞台,專門訓練走秀的男女名模,偶爾興起,她也會下場客串幾回。
一個演員、一個名模,外加一個美人——
對嘛!這才是他父親的擇偶條件。只是,他不懂他父親既然已有雷瑞秋那樣的美人作伴,幹嘛還去招惹楊盈美那個小拙女?
安孝文抽著煙,大廳上,她母親還在跟他幾位大媽、小媽們吵。這些全是他父親下放的女人,以前,她們幾個爭的是他父親;現在,她們爭的則是他父親的家產。
她們不懂的是,為什麼他父親要把所有家產的百分之四十外加位於桃園的那座古厝大宅送給一個叫做楊盈美的野女人。
野女人!
這樣的字眼冠在盈美那種長相平凡、個性單純的女孩身上實在是太刺眼了,安孝文實在不敢苟同,但他也同樣質疑他父親的意圖。
他父親真的愛上盈美了嗎?若真的愛,那雷瑞秋呢?雷瑞秋算什麼?還有,雷瑞秋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又算什麼?安孝文搞不懂。他搔搔頭,努力想從一團迷霧裡找出個頭緒。但他母親卻抓著他的手,要他跟她走。
「走去哪?」
「去找那個叫楊盈美的野女人。」那個女的今天會去律師事務所,她們幾個就在那裡守株待兔,她們才不怕那個狐狸精不出面。
「楊盈美!你找她做什麼?」
「看看她是什麼樣的狐狸精,憑什麼要分走咱們家百分之四十的家產!」
「媽,那是爸的決定,她怎麼會清楚。」
「你怎麼知道那個狐狸精不清楚?搞不好就是她慫恿你爸把名下的財產過到她名下的。」安家二太太,也就是安孝文的母親咬牙切齒地說著。
安孝文說不過母親,只好投降。
「好吧!既然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只是,你要去找她是你的事,別把我拖下水。」安孝文對他父親跟他的女人之間的恩怨一向沒什麼興趣。
「你這孩子是怎麼想的?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你爸爸一生所有的心血全落在一個外姓人的手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