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李尉菁
陸闕東將她拉開,心中沒有激動,反倒只有漠然。「天語,不要這樣。」
「為什麼?」他不是一直很喜歡她嗎?
「因為太難看了。」
何天語張口愕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妳心裡應該明白妳並不喜歡我,妳之所以接受我,是因為妳承受不了我將目光移向了知學。」陸闕東一語點破何天語的心態。
何天語臉色一暗,目光變得茫然。
「學長,你在說什麼?我不懂。」
「不懂?」好,那他就讓她懂。
陸闕東起身去拿稍早局裡傅過來給他的照片。「妳看看這是誰。」他將照片丟給了她。
何天語移眼去看他丟在桌上的照片。裡頭有田知學在青華高中的照片,照片中,還有個用紅筆圈起來的身影,局部放大後,影像雖模糊,但,她仍認得出那是她自己。
何天語的眼神倏然變冷。
「你這是什麼意思?用一張照片、一張傳真就想定我的罪嗎?你既然身為保三總隊的大隊長,總該知道沒有確實的證據,你說的話也只是推理。」
「我從來沒想要妳認罪;我在真相還沒明朗化之前,就把事情給攤開來說,只是不想妳真的做錯事,不想親手將妳逮捕歸案。天語,不要再做怪事。」陸闕東放柔了嗓音動她。
「呵。」何天語嗤出一聲冷笑。她根本不領他的情。「你懂什麼?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感受,你憑什麼來數落我的不是?」
「我是不明白妳為什麼這麼恨知學,但是妳在知學身邊半年,妳應該知道知學有多信任妳。」
「不要開口、開口知學長、知學短的,你愛上她了是不是?」何天語原有的溫文嫻靜模樣全都消失不見。
原來再美的女人在使潑的時候,都是這麼醜陋、不堪入目。
陸闕東不想跟她吵。
何天語的眼神由冷轉恨。「你果然是愛上了田知學!每次都這樣,每樣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只要田知學一出現,她就會將它們給掠奪走。」何天語不甘地咬牙,目光冷冽。
「你說你不知道我為什麼恨田知學,那我告訴你,因為我跟田知學是同父異母的姊妹,不同的是,我是個私生女,我的父親拋棄了我的母親,轉而娶了能讓他飛黃騰達的宋愛文。
從小,我的母親就不愛我,每次心情不好就拿我出氣,有一次,她想到了我父親,還想掐死我。她告訴我,我是個不被期待的孩子;她告訴我,她生下我,只是想有個受氣包,在她不幸的時候,可以供她凌虐──」
想到童年不堪回首的往事,何天語言語激動,卻早已沒了眼淚。
「從小到大,我不斷的告訴自己,只要我長大了,我就能掙脫所有的不幸,我告訴我自己,我可以憑藉著自己的能力讓自己幸福。
我積極、有企圖心的進入演藝圈這個圈子,我跟圈內的人打好關係,還從幕後做起。但,田知學出現了。
她一出現就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唱片製作人賞識她,覺得她是個可造之材;就連國際大導演都覺得她是塊璞王,可以雕琢。哈──」何天語哄笑開來。
「田知學她憑什麼擁有這一切?她什麼都不懂,就只會扮出一副可愛天真的模樣,博取別人的歡欣;而我努力了三年,最後什麼都得不到,只能當她田知學的宣傳。你告訴我,這樣的結果叫我如何不恨!」何天語吼出她的滿腔怨氣,一根手指頭指向臥房,帶恨的眼光卻對上站在房門外愕然的田知學。
她那是什麼眼神?
同情嗎?
她何天語現在最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悲憐。
拉整好自己凌亂的衣衫,何天語昂首傲氣的拉開門,走了出去。
她走了,田知學才放聲哭出來。
「她誤會我了,我從小到大根本就沒得到過父親的愛。」田知學一直站在房門口,抖動細弱的肩胛,不停的掉著眼淚。
「其實我爸爸誰都不愛,他最愛的人是他自己。打從我懂事以來,我就懂得『金屋藏嬌』不只是一句成語,它還是我父親生活的寫照。我爸媽他們從來就不管我,他們有他們的生活圍,兩個人像是在比賽誰比較有魅力似的,男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從小到大,家裡只有保母在乎我的感受。我病了,守在我旁通的是瑪莉亞;每年參加我母姊會的,也是瑪莉亞;就連畢業典禮,他們都讓瑪莉亞代替他們出席。我沒有掠奪天語姊的幸福,真的沒有。」因為她就是受不了那樣的家庭,所以才毅然決然的獨自一個人來台灣讀書。
「而我進演藝圈也是偶然,如果可以,我寧可放棄現有的一切。」真的。
田知學嗚嗚咽咽的說完心裡的感受,前所未有的委屈一波波的湧上,不爭氣的眼淚一直往下掉。
陸闕東走過去,心憐的伸手將她攬進他的胸膛裡,讓她一次哭個夠。
「其實我很喜歡天語姊的,我從來沒那麼喜歡過一個人,可是──她──她為什麼要這麼討厭我?她為什麼不把事情跟我說清楚?她跟我說了,我就會把所有她喜歡的全給她,我不會跟她搶的……真的……」田知學窩進陸闕東的懷裡,不停的把眼淚、鼻水標在他的衣服上。
「我好傷心、好難過,我們相處了那麼久,沒想到她卻一點都不喜歡我。」
「她喜歡妳。」他知道天語喜歡知學。「天語她只是以為她是恨妳的。」不然的話,天語不會在看到知學站在房門外的那一剎那,臉上一度呈現錯愕又懊悔的表情。
更何況──
「天語如果真的恨妳,她是妳的宣傳,有多少機會,她可以下手傷妳,但她沒有,只採用最不具殺傷力的黑函來警告妳,要妳退出演藝界。」
「真的是這樣嗎?」田知學昂臉問陸大叔。
陸闕東點了頭,回答:「真的。」因為他明白他喜歡的女人內心其實是善良的。
田知學聽了,用手抹去眼淚。「那我明天就去跟公司解約。」如果天語姊想要她退出演藝圈,那她可以成全。
「可以嗎?」陸闕東雖不明白演藝界,但,他有兩個律師朋友,所以他清楚毀約的事可大可小,況且知學現在盛名在外,她想走,恐怕沒那麼容易。
「妳不怕跟唱片公司打官司嗎?」
「如果真的得走到那個地步,那我也沒話說了。」天語姊跟演藝圈兩者之間要地取捨,她會放棄五光十色的生活,畢竟地本來就無心於此。
「如果妳決心做這樣的決定,那明天我帶妳去見個朋友,他也許會有辦法。」陸闕東想到他那兩個同居室友,向陽結婚搬出去了,嗯,還有一個紀仲凱可以利用。
一直待在門外沒走的何天語聽到了屋內所有的對話,她原以為她這輩子的眼淚早在當年母親傷她最深的時候,就已經流乾;但,現在在她臉上縱橫的卻是她久違不見的淚水。
相對於知學,她這個做姊姊的竟然是如此不堪。
深吸了口氣,她腳步踉蹌,跌趺撞撞的離開這個她不想去面對的地方。
第九章
一大早,真的是一大早喲,竟然有個不識趣的傢伙來按他家的門鈴,而且還一直按、一直按,這樣就實在是粉過分了喲。
紀仲凱穿著拖鞋,從臥室怒氣騰騰的衝出來。
他想殺人。
把門打開,劈頭就想給他罵過去之際,朦朧的睡眼竟然對上陸闕東的臉,心中那股怒火燒得更旺。
「你神經病啊,回來自己家幹嘛還按門鈴,你是嫌我不夠累、還是嫌我時間太多,所以才要這樣來糟蹋我?」紀仲凱一漫罵,一邊吼。
陸闕東是完全不理他,回他一句「我的鑰匙忘在警局了」之後,就拉著田知學的手逕自走了進去。
紀仲凱看到他這樣的態度心中更火了。
從來只有向陽給他們臉色看,現在向陽結婚,搬出去了,倒換他想給他臉色看喲,哼哼,這是門都沒有的事。
「你──」打算再問口轟炸好友,但,陸闕東才一轉身,紀仲凱到嘴的粗話全吞進肚子裡。
認識陸闕東這麼久以來,他是頭一回看到陸闕東的臉這麼嚴肅。
「發生了什麼事?」紀仲凱收起嬉笑怒罵的臉,律師該有的正經全回來了。
「這是知學的合約,你看一下。如果知學想毀約,她會損失多少?」
「知學!」紀仲凱以為自己聽錯了,把合約接過來之後,看到的真的是田知學的經紀約。
「田知學要毀約!」哦,好八卦哦。「你怎麼會有這個的?」
「因為她就是田知學。」陸闕東指著一直待在他身邊不講話的人兒。
紀仲凱順著陸闕東的手指看過去,眉頭皺得更深。「我以為田知學是個女的。」
「我的確是女生。」田知學首度開口,聲音清脆明亮,很乾淨的音質。
紀仲凱還是很懷疑。「可是妳沒有胸部。」真的,看起來平平的說。
紀仲凱的眼睛很懷疑但不帶猥褻的頻頻瞄向田知學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