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尉菁
她的聲音輕柔地揚起,有著讓人心疼的顫慄,沈漠不忍再逼她,反正這樣的生活既是駱海棠自己選的,那麼旁人如何再多贅言?
駱海棠以為她只要繼續裝傻、繼續裝做不在乎,那麼她就可以活在幸福裡。但是,她錯了,因為稍早的噁心反胃轟碎了她的夢。其實她不舒服已經好幾天了,只是她一直認為自己的身子不弱,所以也不在乎這些天來的反胃、不舒服。直到了今天,有個丫頭說她最近像是豐盈了許多,她驚覺到自己忽略了某些重要的事。她屈指算算日子,赫然發現她的月事竟然遲了兩次!她告訴自己: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是懷有身孕,因為每一次與文闊交歡過後,她都有喝湯藥,所以她不該——不該嗎?每一次嗎?駱海棠突然想起了兩個月前,衛文闊在西山上要她的那一次,她為了賭氣,就沒依他的話喝湯藥;莫非是那一次……不!怎麼可能那麼巧,她不過是賭氣一次,怎麼可能就讓她給碰上了!駱海棠拒絕承認那次的任性真讓她嘗到了苦果。她試著想漠視這個問題,但日子漸漸過去,她的月事還遲遲不來時,她的斬釘斬鐵、她的信誓旦旦全崩潰了。為了理清自己的不安,海棠騙家人說她去寺裡拜拜,實際上她是到了郊外,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找了大夫看診。大夫把了脈,恭喜了她,說她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頓時,她的世界支離破碎!她明白衛文闊不會要這個孩子的……
她怎麼辦?她該怎麼辦?駱海棠在大街上漫無目折地遊蕩,每當她想起了她的無助與徘徊就那樣站在路邊,悄悄地流淚……
「海棠!」
駱海棠挨著角落站,突然她的身後傳來衛文闊的聲音。她以為自己太想他,所以才有了幻覺,所以她還是使勁地哭,直到身後的人扳住她的手臂,轉回了她的身子,她抬起眼,才看到站在她眼前的人不是幻影,是實實在在的衛文闊。
看見了他,她的心像是有了依靠。倏地,她撲進了他的懷裡哭。
「怎麼了?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他輕聲細語的問她,心裡牽掛著一絲對她的不捨與關懷。
他的溫柔像股暖流,流進了駱海棠的心裡。禁不住,她心裡燃起了奢望,奢求文闊會諒解她在無心下懷有他的孩子的事實,於是她不斷地自問:她可以告訴他嗎?他會要這個孩子嗎?她抬起眼看著他。雖然他的眼中有放縱的柔情,而她卻還是無法信任他,因為她明白他的溫柔是慣性,並不單單只是為她而綻放。
她推開了他的身子,抹抹淚,告訴他:「我沒事。」最後,她還是選擇了欺瞞他,她沒有辦法拿自個兒的親生骨肉去跟衛文闊的良知賭。她好怕,好怕自己會賭輸的呀!
衛文闊用手勾起她的臉,讓她帶淚的容顏正視他的眼。
「真要是沒事的話,你怎麼又會流眼淚?」他知道她有事在瞞他,不願讓他。因為依海棠的個性,她不是那種動不動掉眼淚的姑娘家,除非事情是真的嚴重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他拉住她的手,將她拉離了熱鬧的大街,轉往偏僻無人之處。「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聲音由柔轉冷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事實再次證明,在面對她駱海棠時,衛文闊永遠有辦法將理智擺在情感之上。
他不愛她,所以他可以對她很冷、很無情。這樣的認話雖是早已明白的,卻仍舊很傷人。駱海棠悲哀地發現她轉身離開的腳步再也無法堅定,雙腿是開始發軟。她的模樣無疑告訴他,她企圖隱瞞的那件事與他有關。
他扳正她的身子,不讓她逃離問題。「我再問你一次,你欺瞞了我什麼,我要知道。」他幾乎是用吼的在吼她。駱海棠緊緊咬著跟唇,卻止不住顫抖。她好冷、好冷,好害怕,為什麼他不饒了她一回?為什麼他要這麼逼她?她的眼淚啪答啪答地掉。
衛文闊見她噤口不語,氣憤地張手鉗住她的兩頰,威脅她:「如果你不說出你到底瞞了我什麼事,那麼今兒個我會讓你我的事傳遍城裡各個角落。」駱海棠的臉被掐住而無法開口,只能瞠大了眼瞪他。
「你以為我不敢?」他嗤聲冷笑。「我在城裡是沒有任何名聲可破壞的了,但你駱姑娘可不是。」他貼近她的耳邊噴氣,要脅她。「別忘了,你爹娘可還是一廂情願的認為你是個乖巧的好女兒,如果讓他們兩位老人家發現他們的女兒早讓給開了苞,那……」衛文闊沒有說完的機會,因為駱海棠在打了他一巴掌之後,連帶的也打掉他的笑臉。
他愕然地看著她,他在乎的不是他臉上的疼痛,而是——海棠她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對他一向逆來順受的她今兒個會氣得摑了他?他張眼瞪著她。
她嘶吼著:「為什麼人要這麼可惡?將我帶進萬劫不復的地獄裡對你能有什麼好處?為什麼你就看不得我有好日子過?為什麼要逼我入絕境?」她扯住他的領口,瞪著他。「你以為我一個人背負著這個秘密很好過嗎?你以為我自個兒承擔了一切,我不累嗎?你要知道我欺瞞了你什麼是嗎?好,我告訴你,我懷孕了,是你的孩子,怎麼樣,你開心了嗎?」她咄咄逼人地欺近他,看著他的面容由憤怒轉為震驚、轉為不信,既而目光一寒。
她竟然懷了他了孩子!
「誰允許你的?」他的聲音像是讓冰給封了一般,既冷又傷人。「我問你,是誰允許你懷有我的孩子的?」他禁不住地大吼,卻完全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火。
駱海棠被他的怒氣給驚醒,霎時,她才知道剛剛自己在激動中做了什麼!她全告訴他了!她竟然不經考慮地就將事實全都跟他說了!她踉蹌的身子退了退,卻又被他抓了回來。
「你再說一次!」
她搖頭,拚命地搖頭。不說,不說,這事她死都不能再說一次。
而他卻氣瘋了。「怎麼會有這樣的意外發生?每一次,我都差府裡的嬤嬤給你熬藥,你又怎麼可能會有孕?那……」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次的意外,他目光轉為冷鷙。「是不是在西山的那一次?那一次你是沒有聽我的話叫丫頭熬藥給你吃?是不是?」他吼她,又細數日子,算一算如果海棠真的在那個時侯懷有他的骨血,那麼此時她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該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事?」他大聲地吼她,邁著步伐,大步大步地拖著她掙扎的身子往回走。
駱海棠慌了。「你要帶我去哪裡?我不要跟你走,你放開我、放開我!」她拚命地想止住步伐,但卻敵不過衛文闊的力道,只能任由著他拖她走。
衛文闊將駱海棠帶回了他府邸,她聽見他吩咐下人去抓藥。抓藥?他怎麼能叫人去抓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這可是你的骨血呀!你真狠得下心腸打掉他嗎?」
「不要跟我說狠心的問題,我早就叫你喝湯藥的,是你欺瞞了我,所以才留下這個不該有的孩子,所以,狠心的人是你,不是我!要不是你,那麼今天不會有這場殘忍!」他不理會她的哀求,要知道當她忤逆他的話那一刻起,她的心就背叛了他,對一個背叛他的,他不需有憐憫、同情之心。
他眼中的陰冷徹底打碎了她的心;但為了她的孩子,為了還能愛他駱海棠曲膝跪了下來。「好,是我不對,這全是我的錯。我跟你道歉,跟你賠不是,但我求求你,求求你別不要這個孩子。」
她的淚,她的求情觸動了衛文闊感情中最細弱的神經,心微微地抽動,有了惻隱。他幾乎就要相信她,認為海棠懷有孩子是真的出於意外,並不是有心挑釁。他伸手想扶起她,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少爺,藥熬好了。」
丫頭的敲門令他縮回了手,收回了他的惻隱之心。駱海棠轉身,看見丫頭端著藥盅進門。
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對他直磕頭:「求求你,求求你讓我生下他!我保證我不會拿他來煩你,不會讓他對你的生活產生任何的影響,我發誓我會一個人獨立扶養他長大成人,不會給你帶來任何的麻煩!」
「你若生下他,那麼你將如何跟你爹娘交代這孩子的身世?」他開口質問她。
駱海棠一愣,她根本沒想到這個問題,她一心一意的只想留下她的孩子。
她抬起眼看他,眼中儘是無助與徘徊。這令他更是確定他的決定是對的。
「海棠,聽話,將藥給喝了,你的日子會比較快樂。」既然他無法給她所要的愛與家,那麼她腹中的胎兒就不該存在。
「如果我不要快樂,只要孩子,那成不成?」她小小聲地反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