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尉菁
「鄭醫生呢?」
「今天休假。」小護士哭出來了,因為她知道這個病人,她們可能保不住了。
「快去CALL他回來。」護理長不許她底下的人還沒做任何努力,就放棄了病人。「不管如何,我們得盡力救活他。」
小護士點點頭,又飛快地轉身離去,去聯絡那個休假的鄭醫生。
急診室內大家都顯得焦灼不安,每個人都為這個才十七歲的男孩心焦,可是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幫他。
「他的血壓又下降了!」另一名急救護士發出一聲驚呼。
蘇心黎沒有辦法再冷眼旁觀了。她戴上手術手套,殺菌過的手術外套,接近急救範圍,以冷靜的口吻交代下去:「再吊一公升的食鹽水。」
對於突然加入的聲音,焦灼的眾人不約而同地抬眼,猛然對上的卻是蘇心黎極為鎮定的神采。
「楚謹,你在做什麼:」為什麼她一身外科醫師的打扮?
「你們到底想不想救活他?」
大伙被她這麼一問,不約而同地點頭。
「既然要救他,那就姑且相信我一次。」
這會兒,大家靜默不語了,畢竟信了她,讓她這個沒有醫師執照的助理介入醫生急救工作,這根本是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
一群工作人員中只有宋潔相信她。
宋潔隨即轉身拿了一袋食鹽水給傷患接上,血壓器上的脈搏跳到一三○。而後,宋潔抬眼看蘇心黎。
「先給他頭芽孢菌素一公克,靜脈注射。」
「血壓又降低了:」
「該死的,O型陰性血液到底在哪?」宋潔忙得焦頭爛額的找o型血。
而蘇心黎又在那頭催著:「還要一根管子。」
宋潔很想告訴她:她很忙,沒有空幫她找管子。但告訴了她又如何?她需要管子是如此的迫切呀!最後宋潔轉頭求護理長:「麻煩你了。」
其實當蘇心黎迅速且果斷的下達命令時,護理長就被她的專業給懾服了,她沒出手幫忙是礙於醫院的法令,而現在,就連宋潔都下去淌這趟渾水,且依蘇心黎處理的手法,看樣子這個病人是有被救活的可能,那——她身為一個醫護人員執著的若只是法令,而不是病人的安危,這不是很可笑嗎?
護理長迅速地找到管子,遞給蘇心黎,然後探頭一問:「發生了什麼狀況?」
蘇心黎小心地找著,低頭回答她:「我找不到左側的陰莖背動脈。」
突然,針頭刺了進去。蘇心黎大叫:「IGOTlT!」
急診室的人禁不住的歡呼,心中那塊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這就是黃守謙進來時的情況,那個時候蘇心黎正在跟護士長交代著:「馬上安排他照X光;送開刀房。」
一群護士推著床快速上二樓。照X光!送開刀房!
「你做的急救手術:」黃守謙瞠大眼,不可思議地瞪著蘇心黎。
他一語驚醒急診室的歡樂,是的,救活了這個病人,接踵而來的是他們這群醫護人員該怎麼面對醫院的質詢。相對於眾人的擔憂,蘇心黎反倒是顯得無所謂。她將沾滿鮮血的手術衣、手套脫掉,轉身就走,不想多做解釋。黃守謙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除了姓名之外,對於她,他連最基本的一點認識都沒有。
他加緊腳步,追她追到他的辦公室。門一關上,蘇心黎立刻遞了口頭辭呈給黃守謙。「我想我不再適合待在這家醫院,當你的助理。」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衝擊,黃守謙顯得錯愕。
「為什麼要離開?是怕醫院會刁難你嗎?」他揣測著她之所以要離開的種種理由,而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剛剛她私自為傷者手術的事。「你放心,我會出面替你說情,院方應該會看在你沒有傷及患者性命的情況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封鎖整個消息;至於病人家屬那方面,如果院方同意封鎖消息的話,那他們根本不會知道你私自為傷者動手術的事。」
黃守謙已為地想好種種說詞、退路,他甚至還考慮到最壞的打算,決定如果院方不肯網開一面,他使與她同進退。
他的一心護盤,讓蘇心黎感動。真的,對於他的愛,她向來拒絕得很徹底,沒留給他絲毫的顏面,然而當她遇到困境時,他卻義無反顧地伸出援手!
蘇心黎不明白,這樣的好男人,她為什麼不愛?她的眼直直地望住黃守謙。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別對我這麼好,因為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值不值得出我來決定好嗎?」黃守謙很固執。對於他堅持的、他想要的,他便不肯輕易放手。
蘇心黎輸在他的堅持裡。地想她如果再不將事情跟他說清楚,那麼她真的會誤了這個好男人的一生。
「我想,我該跟你坦白一件事,」他頓了頓,保守多時的秘密從緊抿的薄唇中輕洩出來。「我不叫楚謹,我是蘇心黎。」
「蘇心黎」的名諱一說出口,黃守謙馬上楞住,他愣愣地忤立著,一次又一次地看著「楚謹」——抑或是「蘇心黎」。他的喉嚨極為艱難的扯出一個問句。「你的父親是?」
「蘇仁宏。」
蘇心黎的回答像記悶雷,轟得黃守謙腦子一片空白。
蘇仁宏:當年他的指導教授。
在醫學界裡,「蘇仁宏」的名諱簡直像是權威,現今待在醫學界裡一流醫者,都多多少少接受過蘇教授的指導。想當年蘇仁宏教授還在世時,醫學界還盛傳著——「蘇仁宏沒有開不成的刀、救不活的人」這種傳奇。
而在眾多患者口中的誇張還有更勝的,就是「縱使閻王要你三更死,賽華佗蘇仁宏硬能強留你在人間」的誇張說詞;而不論是傳奇還是誇張的說詞,都在在證明著「蘇仁宏」三個字在醫學界的地位是不容質疑的。
如果她的話屬實,那麼今天急診室所發生的事就不足以對她構成任何威脅了;因為蘇心黎她本身則是醫學界中的另一則傳奇。
她以十六歲的稚齡越級考取台大醫學院,二十三歲赴美攻讀研究所,短短的一年拿到醫學碩士,半年內以研究愛滋病毒拿到諾貝爾獎。可是就在拿到獎項的前三天,蘇教授為趕赴參加蘇心黎的頒獎典禮,發生車禍而喪生國際機場,就從那一天起,蘇心黎消失了;她不要學歷,連獎都沒拿的便消失在這個世上。
而今,恩師的女兒就在他眼前。黃守謙厘不清此刻心裡的感受,只知道這女孩像是在怕什麼似的,將自己鎖在迷霧中,不願讓人瞧清她的真面旦。
「如果你真的是蘇心黎,那你為什麼寧可屈居為一名醫生助理的位置,整天幫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醫生整理公文、KEYIN資料?」他不是真的質疑她的身份,他只是疑惑為什麼一個能在醫學界大放異彩的天才要這麼委屈自己?
她的理由無法開口對人說;蘇心黎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因為,不管閻濮陽會不會真如她所想像的那般不願意放過她,她防著點總是好的。
「對不起,黃醫生,我無法去證明我的身份。」更確實的說,她是覺得她沒有必要。「我只想離開,跟你報備是我的職責範圍,至於你信不信我所說的話,那就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了。」
她逃避問題的模樣像是在害怕。她到底在怕什麼?而她的害怕跟她的隱姓埋名有關嗎?黃守謙沒問,因為他知道縱使真問了,只怕蘇心黎也不會開口對他做任何的解釋;而且當務之急不是追根究柢,而是讓蘇心黎心安、不離開。
「如果我向你承諾院方會將你今天所發生的事當做沒發生,那麼你會留下來嗎?」他眼光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你這樣像沒頭蒼蠅地逃,終究會走投無路的。」
蘇心黎驚訝地瞪向他。他知道多少了?她的眼透顯這樣的質疑。
黃守謙坦白地搖頭。「不,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你逃避的模樣太明顯;你隱姓埋名,你一遇到足以讓你身份曝光的事,便打包包袱,隨時走入:而這些都足以讓任何一個有眼珠的人看明白你的害怕。」
「我不想追問你為什麼怕,但,心黎,像你這樣的逃法,當你躲到天涯的盡頭時,你還能逃往哪裡?」
蘇心黎的心一抽,黃守謙終究掐住她心中最不願面對的問題。
這一年來,她像只驚弓之鳥,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打包行李,隨時準備走入;她從不去探究自己能躲閻濮陽躲到何時,她只是一味的逃,一味的逃,逃,逃……她累了,真的,這樣膽戰心驚的日子,她過得好膩。
蘇心黎將累癱了的身子丟給椅子,那副無依的模樣讓黃守謙看了很不忍。
他半蹲下身子與蘇心黎齊高,允諾她:「讓我試一試將整個事件壓下來,或許你的行蹤不會曝光,那你就不需要逃了,是不是?」他給她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