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尉菁
「不好。」芽兒倏然沈下臉,一口反對。
她現在不想聽這個,說好不再對小師兄有思慕之情,那麼當年他之所以討厭她、不喜歡她的理由,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咱們別再提它了。」
「芽兒,你是不是真的很氣我當初沒盡心的找過你?」不然,芽兒不會迴避這個問題。
芽兒不是氣他,而是氣自己。
氣當初自己為什麼那麼惹人厭,明明小師兄的拒絕都已經如此顯而易見了,她還不知趣地跟在他後頭當個小麻煩。
她也氣自己為什麼那麼傻,竟然把小師兄的有心遣離當成無心之過;她傻傻的以為小師兄之所以那麼久沒找到她,是因為她躲得好、躲得巧,那時候的她可怎麼也沒料到小師兄根本就沒找過她。
「芽兒,相信我,對於那件事,我真的不是針對你。」不管芽兒相不相信,他都覺得有必要向芽兒解釋一切。「當年,我雖只長你兩歲,但是我還是覺得十四歲的你很小、很幼稚,什麼事都要黏著我,這讓我覺得……」
「煩。」她幫他接下去。她就知道小時候的她讓他很討厭。
「對,我是覺得你煩,但這種情緒與你無關,這純粹是我耐心不足的緣故。我一直以為能拋開你這個小麻煩將會是我這一輩子最快樂的事,但是,我錯了……」
芽兒的心微微一顫。她竟然靜靜的在期待小師兄的下文。
「還記得有一次我刻意忽略你,與你走散的事嗎?」
「那個時候,你沒趕上我的腳步,與我走散,等我尋到你時,竟是看到你攀上橋樑,跳下河的一幕。」現今想起芽兒差點在他的疏忽下滅了頂,鐵孟秋仍會感到心悸。「那個時候我才曉得不管你有多愛哭,有多愛黏人,你將會是我這一輩子最割捨不下的牽念。」
他對她的在乎,沒激起芽兒心中多大的漣漪,因為芽兒知道不管小師兄對她有多包容、有多體諒,他的緣由只有一樣,那就是責任。
鐵孟秋突然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芽兒。「芽兒,你曉不曉得一直在你身後呵護著你的人,不是只有一個允天諾。」
他的話觸動了芽兒佯裝的不在乎。
她猛然昂首,對上小師兄的眼眸。
他那樣盈滿柔情的目光所代表的含意是什麼?她瞅著眼,無言的問他。
「芽兒,小師兄要你記得,不管你日後的身份是何人的妻子、是何人的娘親,你會是我鐵孟秋永遠的小師妹。」
滿懷期待的心跌到了谷底最深處。
是她太傻了,都到這個時候了,竟然還在期待小師兄的愛……她真是太傻了。
芽兒倉皇的將頭別開,不讓自己的眼眸洩漏她太多的情緒。「咱們快趕路吧,站在這麼高的地方,讓我好害怕。」
她再也聽不下去小師兄任何的話語,她的心逕是迴響著他剛剛的承諾,不管她是任何身份,他鐵孟秋都會是她玉芽兒的小師兄──
只是小師兄,不會是別的身份呀!
為何早已看透的事實,時至今日她仍舊會傷心,會難過?
芽兒讓難過的情緒佔滿了她整個心智,突然,一個失神,她竟讓腳底踩了個空
第九章
一聲驚呼從她的口中逸出,鐵孟秋猛然回首,卻不見芽兒在身後。焦急的目光循著他們之間的牽繫望下去,只見芽兒雙手緊抓住底下的繩索,雙腳卻騰了空。
鐵孟秋單手抓緊繩索,另一隻手伸往芽兒。「抓緊我的手。」他想拉她上來。
芽兒將手交給他,但鐵孟秋卻無法將她給救上來。
一方面是因為他單手力量有限,另一方面是他們全身的重量往一個方向傾,這樣更不容易拉起芽兒。
他傾盡全身的力氣想站穩,但繩索卻隨著他們的重量傾向右邊而晃蕩得更厲害,他一面要救芽兒,一方面又得撐住兩人的重量,這讓救人的工作更為吃力。
他額頭沁著豆大的汗珠,沿著剛毅的面容直直滑下。
芽兒知道小師兄盡力了,救不了她的。
「小師兄,休息一下。」小師兄的體力已透支,如果再不休息,別說是救她了,就連自保都辦不到。
鐵孟秋不聽芽兒的建議,依然奮力的想拉起她。
「小師兄,你這樣只會讓自己的氣力消逝得更快,對於咱們現在的困境沒多大的助益,不如你先休息一會兒,養足了精神,再全力拉我上去,這樣咱們的勝算豈不更大些嗎?」她勸他鬆開她的手。
只要小師兄鬆開了手,那麼他就可以不用背負她的生死而少了負擔,小師兄獨自一人應該可以解決眼前的困難。
鐵孟秋不曉得芽兒心中所打的主意,他只覺得芽兒的話不無道理;他現在已沒了氣力,再逞強拉著芽兒,只會讓兩人存活的機率更渺茫,不如他先休息一會兒,等氣力回復了,再拉芽兒上來。他的眉頭因他的無能為力而蹙攏。
「答應我,你會撐到底。」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裡聚攏著黑壓壓的恐懼,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芽兒含笑點頭,算是應允了他的要求。
「不不!我要聽你親口答應。」別只是點頭,別讓他的心懸在半空中,放不下來。他知道芽兒是個重然諾的人,只要她親口答應的事,她就會努力做到。「我要聽你親口答應我的要求,我才肯鬆手。」
「你太多心了。」
「那麼你就給我一個足以心安的理由。」給他一個承諾,給他一個心安,她很容易就能辦到的。
很容易的,只要昧著良心一次,說著違心之論,騙小師兄鬆手,那麼她就可以救小師兄一命,這沒什麼難的,她一定可以做得到。
芽兒深吸一口氣,隱藏心中的難過,開口允諾:「我會撐住,絕不放棄,直到你救起我。」末了,她給了他一個粲然的笑。「現在你安心了嗎?」
是的,放心了。有了芽兒的承諾,他相信芽兒不會離棄他。
他緩緩的將手放開,急速的攀上上頭的繩子,試圖穩住他們的身子,不讓繩子繼續晃蕩。
「小師兄?」
「嗯?」
「沒事,只是叫著好玩的。」其實她是想看他最後一眼,然而小師兄卻沒能如她所願的回頭看她。
芽兒的聲音帶著顫抖,鐵孟秋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急速的回眸看芽兒一眼,只見芽兒衝著他笑開了眼眸。
而那笑好淒涼,像是在與他道別。
鐵孟秋的心緊緊一縮,有股莫名的恐懼聚攏在他胸口,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不!不會的,芽兒答應過他,她說她會撐下去,絕不放棄的!
芽兒雙眸含著淚,朱唇輕啟,以無言的方式告訴他──
我──愛──你。
她不願在這個時候給他負擔,但是在她死之前,若還不能對他傾訴心中的愛意,那麼她將遺憾終生。
所以,她說了,用唇形對他說了:她只希望小師兄能懂得她。
鐵孟秋的心像是領悟到了芽兒的企圖,緊緊的糾在一處。「不!不!芽兒,別這麼做!你答應過我會堅持下去的。」
芽兒逕是無話,她的手離開繩索,來到她的腰身,快速的解下繫在他們之間的束腰帶,解開他們之間的牽繫。
她寧可死,也不願再次成為小師兄的負擔。
「不!」鐵孟秋用手去撈,卻撈不回芽兒直直墜落的身子。
沒有考慮的,他縱下身子,追隨她而去。
在半空中,他終於攫住芽兒纖細的身子,她早已昏厥,不省人事。
傻芽兒,他說過他會保護她的。如果她死,那他怎能獨活?
鐵孟秋將芽兒緊緊的抱住。
生死一刻,此時竟是他鐵孟秋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候;只因為不管他是生是死,他的生命終將有芽兒相伴。
時間在無聲中靜靜流逝,當芽兒幽幽轉醒時,睜開眼,觸目所及竟不是陰森的白霧標紗。
沒有奈何橋、沒有望鄉台;此處不是郢都鬼城、不是阿鼻地獄!那──這是哪裡?她撐起身子想看清楚,但才一動,四肢百骸便像全散了似的撕裂著她,讓她痛得難受。她禁不住地痛呼出聲。她的痛呼驚醒了在一旁守候的人。
「小娘子!老伴,小娘子醒了!」
傳入芽兒耳中的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一個蒼老卻慈祥的嗓音。
須臾,她身邊站著兩個老人,一男一女,他們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笑意盈滿了整個臉。
不是陰差、不是鬼使。「是你們救了我?」
「我們只是路過,撿回了你們,這不算是救。」
你們?!芽兒捕捉到老人的話頭:為何他們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莫非小師兄他──
「他在哪裡?」她硬是咬著牙齦,忍著痛想起身。
「小娘子,你別衝動,你相公他沒事的。」
芽兒無心去計較他們弄錯了她與小師兄的身份,現在她只想知道她的情況。「他在哪裡?讓我去看看他。」
「你別這樣啊,你現在去了也沒有用。」老婆婆因為心疼芽兒的傷,所以一時口快,便沒個遮攔地說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