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尉菁
她希望與他這一別後,兩人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
聶四貞扮成男人的模樣,拿出兀烈納的命符,壓低嗓音告訴獄卒,她是奉了兀大人的命令前來提押犯人。
獄卒信了她,讓她進入了囚禁著呂將軍的穹廬裡。
聶四貞取下了偽裝,告訴呂將軍她的身份。
她拿出地圖攤在桌面上同呂將軍商議。「呂將軍,等會兒咱們走出遠營之後,便分兩個方向逃跑,我將穿上斗蓬,蒙著麵粉成你的模樣,往雁門關的方向;而呂將軍就只好委屈您先躲到應州一陣子,避開遼兵的追拿,等風聲漸息,再找個機會回到關內。」
呂將軍訝異聶四貞考慮周詳,只是──「這樣四姑娘的處境未免太危險了一點。」她扮成他的模樣,若被遼兵抓回,那四姑娘的性命實在堪慮。
聶四貞搖頭。「想呂將軍在敵營裡也有些日子了,將軍該聽聞那兀烈納對我的仁厚;他不會為難我的。」她是將情況說得樂觀,不希望呂將軍的離開有負擔。「呂將軍,請您以國事為重,四貞的命自有天意安排。」聶四貞面色凝重地請求呂將軍。
「好吧!」呂文煥只好答應。
他們兩人拿著兀烈納的令符順利地出了遠營,在陽山關口分道揚鑣,聶四貞往雁門關的方向逃,期盼在遼兵發現他們逃離前,能保得呂將軍順利地逃出。
旭都按例在營區內巡視一回,經過西側的穹廬時,卻見到守著呂文煥的兩名獄卒正高談闊論。
旭都走了過去。「在兀大人的麾下,執勤時所有的交談都是不被允許的,難道你們不曉得嗎?」他怒斥兩名獄卒。沒想到這兩名士兵這般大膽,竟敢以身試法,明目張膽地挑釁軍律。他們倆難道不怕被處以軍法,讓人拖出去砍頭嗎?
兩名獄卒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答話。
旭都見兩人看似有悔悟之心,也就不再苛責他們,倒是順便提起了呂將軍。「呂文煥睡了嗎?」不然怎麼穹廬內一點燈火都沒有?
「呂文煥被兀大人提押,現在人不在穹廬內。」
被兀大人提押!「是兀大人親自提押的?」
「不是,是兀大人差人來的。」
「可有兀大人的手喻?」
「來的士兵握有兀大人的命符,並無手喻。」
只有令符,沒有手喻!這不像是處事謹慎周密的兀大人會做的事。不對,這事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他必須去兀大人那兒問一問,才能安心。
旭都匆匆忙忙地趕去兀烈納的穹廬裡,叫了好些時候,還不見有人應聲;事關緊急,旭都他踰矩地闖入──穹廬的簾子一掀開,穹廬內卻沒半個人。
這個時候,兀大人會往哪裡?
旭都找了議事廳,還是沒找到兀大人的影蹤,最後他只好往聶四貞的方向去懷疑,畢竟他們兀大人對聶四貞的情意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旭都大膽的猜測,來到聶四貞的穹廬外,他看見裡頭的燈火是點著的,但在外頭叫了老半天,聶四貞卻沒回半句話。
他掀了簾子進去,瞧見了他找了好些時候的兀大人躺在帳裡,但卻不省人事。
呂文煥被提押,聶四貞失蹤,而兀大人卻昏睡在聶四貞的穹廬裡。旭都有不好的預感。
他叫醒了昏睡中的兀大人。
兀烈納頭疼欲裂地轉醒,記不得自己為什麼躺在小四兒的穹廬內。「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人是否差人前去提押呂文煥?」旭都急急地問出他的疑惑。
「提押呂文煥?!」兀烈納甩甩疼痛的頭。「沒有,我沒有差人去提押呂文煥……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今天夜裡有名士兵前去牢裡,拿著大人您的命符,說大人要提押呂文煥。」
拿著他的命符,說他要提押呂文煥?!
兀烈納的臉色條然一變,顧不得頭疼,翻身尋找他的衣袍,檢查他的命符還在不在。
他前前後後找了兩回,卻始終沒找到它的命符。
「聶四貞呢?」他寒著臉問。
「屬下進來時,就只見大人您一個人,穹廬內並沒有四姑娘的人影。」
今晚小四兒異常的舉止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原來她是為了救呂文煥,所以對於他的踰矩行為,她才沒有激烈的反抗。
「趕緊去搜──務必將呂文煥以及聶四貞兩人帶回。」
第六章
遼營內所有的騎兵全部出動,由兀烈納親自帶領,全面搜尋聶四貞以及呂文煥的下落。
搜尋的工作直到丑時一刻才有了著落。
士兵們回報,說是發現了呂文煥乘著馬往雁門關的方向逃,沿途並沒有發現聶四貞的行蹤。
一會兒又回報呂文煥被弓箭手射傷,正被送回營區途中。
兀烈納心急聶四貞的下落,所以只差隨行大夫治療呂文煥的傷,自己卻領著軍隊繼續徹夜搜查。
他料不到丑時四刻時,旭都派人前來更正,說被弓箭手射傷的不是呂文煥,而是聶四貞時;瞬間,兀烈納全沒了主意,只是快馬加鞭趕回營區內。
一入營區,他直闖小四兒的穹廬。
帳內,她面容慘白,而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她青綠色的外衣。
「她還好吧?」他跪在她身邊,握住它的手,才發現小四兒的手好冰、好涼。
「她有沒有生命的危險?」他扭頭急切地追問。
隨行大夫搖搖頭。「沒有。幸好那箭只射中了四姑娘的左臂。」如果四姑娘的運氣壞一點,那麼那一箭就會射中她的胸口了。
也幸而那名弓箭手的技術差,不然別說那弓箭手的性命保不了,就連他這個隨行大夫項上人頭能不能保得住都還未知。
有了隨行大夫的保證,兀烈納一顆心這才放鬆下來。
「出去吧!這兒出我守著就夠了。」
他得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想他跟小四兒的關係。
他不想讓今天的事再次發生,所以他必須改變他們之間敵對的關係;或許他該改變以往採取對宋用兵的主張了。
聶四貞在疼痛中清醒,她睜開了眼,看了看四周的環境。
慣見的穹廬支架上有熟悉的皮製品陳設,她還在遼管內,終究沒能逃開!
幽幽地,她輕歎了聲;她緩緩地動了動四肢,試著想活絡一下她的筋骨,但她的左手卻被人緊緊地扣住。
她循著下方看過去,只見兀烈納高大的身軀蜷曲而起,不堪疲憊地趴在她的身邊。
焉然,難過從她的胸口哽上咽喉。
在他知道了她的背叛之後,為什麼他還能對她這麼好?
她細微的動作驚醒了他。
兀烈納抬起頭來,惺忪的眼還末清明,便看見了她的眼眶中有水光在閃動。他急急地追問她。「傷口痛是不是?我去差大夫來。」
他轉身就想走,但手卻被聶四貞緊緊握著。「別去了,我不礙事的。」
兀烈納坐了回來,一雙灼熱的眼直直地盯在聶四貞的臉上。
在她受傷未醒之際,他才知道他的生命承受不住失去她的痛苦;在幾番思索、衡量下,他做了個決定。「永遠別再離開我。」
他的話震撼了她。
她一向知道兀烈納對她好,也知道他想要她的慾望一直沒減少過;但,她從沒想過有這麼一天,倨傲的他會開口,要她留下。
她原以為他懂的,懂得他們兩個是死敵的身份,是永遠不可能在一起,而現在他怎能開口要求她留下?!
她想抽回手,拒絕他。
兀烈納卻緊緊地握住,怎麼也不放開。
「是我偷走你的合符,放走了呂將軍。」是她利用了他對她的好來背叛他。
「我知道。」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就只有她。
他睜中的堅決駭住了她,而這份在乎像顆石子投在她平靜的心湖,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她的眼盯住他眸中的堅決,問他:「你可知道昨晚的一切其實是我的預謀?」
他明顯地一愣,完全不明白她口中的預謀是什麼。
「昨晚我是故意在外頭等你,故意不披篷子,故意讓自己淋雨;我知道當你看到我在外頭淋雨時,你會拾不得……」
他看著她,不發一語,從那抿薄的唇,剛毅約五官,她根本就看不出來他的喜怒哀樂。她接續道:「就連更衣那一幕都是為了引誘你,讓你有要我的情慾,我在等你,等你意亂情迷時,好一刀殺了你,讓我與呂將軍能順利逃走。」她像是故意要激怒他,一古腦地全盤托出,就為了要傷害他。
但他只是用眼睛鎖住她的滔滔不絕,沒有任何的怒意。
她討厭他這樣的眼神,像是無論地做出再怎麼不合理,不可原諒的事,他都能包容似的。
她火大地問他。「你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要如此委屈地包容她所有的率性而為?他的手輕輕地撥開她額前的秀髮,雙眸凝望著她。淡淡地,他開了口。「我不生氣是因為你終是沒殺了我。」所以他相信小四兒對他是有感情的,不然她不會放掉任何一個可以殺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