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尉菁
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了。
這時她才想著自個兒肚子餓。那廂又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太好了,鐵定是袁家的下人給她送飯來的,這回,她一定要好好地吃它個夠,這樣她才會有體力跟袁天祐吵架。
嗯嗯嗯,就是這樣,她要維持這種意念,才不會輸給那個大惡霸。
青眉開心的臉迎向門邊送飯來的人,一看,她的臉又冷寒了下來。
壞胚子來殘害她嘍!她狠狠地送了兩記白眼。免費賞給送飯來的天祐當做跑路費。
天祐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他剛從錢莊那忙了一整天才回來,一回府就聽下人說管家那丫頭已連著一整天都沒吃飯了。
她以為她在幹麼?她以為她這個樣子,他就會對她軟下心腸,讓她為所欲為是嗎?
辦不到,要他放棄她這麼一個對手,是永遠的不可能。
天祐踩著穩健的步伐,一步步地欺近。
他帶著怒意而來!奇怪,她不要吃飯,硬是要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又干他何事?他幹麼這麼生氣?
青眉的眼大剌剌地迎向天祐的怒氣,他冷寒的臉環伺著風雨欲來的暴戾。
他要打她是嗎?
青眉害怕地直吞口水。她從來沒見過脾氣這麼大的人,他永遠都不曉得怎麼抑制自個兒的情緒是嗎?她的身子一點點地往後退。
是的,她是怕這個男人。
天祐將手中的飯菜遞到青眉的眼前,用命令的口吻說:「吃光它。」
「不!」她忍著肚中的飢餓,硬是別過頭。「我不吃。」
他憑什麼以為她管青眉能被他所左右!她是有傲骨的,說不吃就不吃。
「我不希望你連吃個飯都需要我的強迫。」他的口吻中充斥著要脅。
他想幹什麼?他要對她採取什麼手段?青眉望著天祐一臉的冰寒與情感無波,她生氣了。
幹麼!她要餓死自個兒,他管得著嗎?
青眉隨手一揮,揮掉了天祐手中的飯與菜。
寂靜的空氣岑寂了久久,天祐怒著一張臉含著怒火看她;而青眉望著那一地的飯菜而怔忡。
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曾想好好地吃頓飯,不對的人是他,是他總是要挑起她的壞脾氣,讓她失去理智。她不是故意要將飯菜甩在地上,糟蹋糧食的。
一個猛然,天祐攬腰扛起了青眉,直直地往外頭走去。
「你要幹麼?」她被他扛在身後,她的怒氣只能對著他的背發洩;青眉的手不住地捶打天祐的腰身子。「你要帶我去哪裡?」
天祐不語,步伐越過長廊、前廳,而後邁出大門。
他要扛著她出門!他要讓全金陵的人都知道她管青眉是他的囊中物,任由他採取!他要讓她在眾人的面前出糗是嗎?
「袁天祐,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她不住地捶打他,亂了心智。
她不要當全金陵的笑柄,她不要當他袁天祐的妻子,他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她一點都不愛他。永永遠遠都不會愛上他!
在他的背後鬧了久久,直到她的手累了、酸了,青眉也任由著天祐扛著她的身子走遍大小胡同,而她靜靜她偎著他的體溫,感覺到自己整個身子熱烘烘的,好煩噪。
她一定病得很嚴重,她整個人都好不舒服,頭暈又想吐。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這麼臭、這麼亂?還有……四周為什麼全是一些……衣衫檻褸的乞兒?
青眉正疑惑,天祐卻已立定,將她放在胡同的一角,讓她坐在一間破廟的玄關處,他在一旁不語地陪著。
這是青眉第一次看到有別於她家富有的另一面,她知道這金陵縣還是有一些人家不及她們管家來得有錢,有一些小康人家得早出晚歸地為生活打拚,但——她從來沒見過在金陵的最角落,有人連吃飯都成問題。
看那些瘦巴巴的乞兒們,他們有的人缺手,有的人缺腳,但他們還是一樣在賣些雜貨來謀生;而她,管青眉從小就飯來張口,從吃飯到穿衣一切都有人在一旁侍候著,今天,她還——砸了這些人一輩子都吃不到的糧食!
青眉終於知道為什麼袁天祐要扛著她來這裡了。
他不是要讓她出糗,他只是以他的方式來想讓她知道她自己有多麼幸福罷了。她的眼眶泛著水光,她明白自己有多任性了。
突然,天祐開口:「這是咱們金陵縣最貧窮的地方。」
她知道。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所有能輕易得到的東西,是他們掙了一輩子還不能擁有的奢侈。」天祐依舊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像是在跟空氣對訴。
她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糟蹋糧食了。」縱使是跟他賭氣,她也不會再拿食物來糟蹋。
天祐聽了,牽動唇色,淡淡地笑了。
管丫頭任性歸任性,但還是有藥救,她在看完金陵的貧窮後,還能有惻隱之心,勇於坦承自己以往的過錯!
天祐發現自己更是疼愛這丫頭幾分。
他站起來。伸出他友善的手。「咱們回去吧。」
她勉強地想站起來,但從馬上摔下來的舊傷依然不讓她如願,她只要稍微動一下,她的四肢就像是被人分屍了一樣,像是撕裂了她的五臟六俯,她痛得好難受。
青眉強擠出一絲無奈的笑容,昂起頭告訴天祐:「我腳痛。」
天祐攤開他的懷抱,抱起她,將她駝在身後。「咱們叫輛車回去。」
後頭的她在搖頭。「我可不可以再看看這地方的一切?」她小聲地要求著。「讓我再次枕在你的肩頭看世界。」從他的肩頭看世界,有種不同於平時的感受。
居高臨下的感覺不是很好,至少現在她看到的是那些貧窮的人卑微的一切,而這些會讓她覺得自己平時的嬌寵是罪過,不過這也讓他看清楚了一件事實,那就是——人並沒有權利糟蹋他所擁有的一切。因為你得到的一切是這些人的辛勞所得。
青眉將頭靠上天祐的肩頭上,望著他的側臉,笑了。
枕在他寬廣的背頭好舒服,那是一種全心信賴的依靠與安全感,彷彿她已確定他是她一生的依靠。
信賴?依靠!她指的是——袁天祐嗎?
青眉稍微拉開身子,盯住背著她的天祐瞧。她發現袁天祐不僅有寬闊的肩膀,他還有高大的身軀,頎長且高瘦;背著她的他,有一張極為溫柔且好看的側臉,天涼的微風輕撫著他的臉龐,吹散了他幾絡散在雙鬢旁的髮絲,飄揚在她的四周,讓整個溫柔將她環繞。
或許是她錯看了袁天祐,或許他並不如傳聞中的那般不堪,或許——當他的妻子並沒有想像中的委屈,不是嗎?
青眉淡淡地露出一抹笑,靜靜靠著天祐的肩頭,享受他溫柔的一切。
現在才發現他是個好男人會不會太遲?
*****
她恨他,她恨他,她恨死袁天祐了!
青眉又在發脾氣了,這次她沒再摔餐盤,她改砸房內的東西;舉凡她所能拿到,而不用勞動到她的一雙玉足的東西,全被她給砸光了,一個都不剩。
天祐進門,又立在門邊,揪著眉頭看她。
「問啊,問我為什麼又丟東西了?」她就氣他這樣什麼都不問、都不說的死樣子,好像她有多任性,而他又有多寬宏大量一樣。
因應觀眾要求,天祐打開尊口問:「你為什麼又丟東西了?」她的脾氣一向是這麼火爆的嗎?她一不開心就開始亂砸東西的嗎?若是,噢,老天,那他到底喜歡這個女孩的哪一點?為什麼他會自作孽地惹上她,還千方百計地要娶她進門!
「你昨晚去哪裡了?」她坐在床上,依舊像是站立著一般將兩隻手插在腰身上,像個在吃醋般的妻子盤問她丈夫昨兒個晚上的去處。
天祐看她這般模樣,十分的逗趣可愛,忍不住又逗逗青眉。「你現在是在進行你身為人妻的盤問權嗎?」
「我沒說我要嫁給你。」如果昨晚所傳的事情是真的,那——她對他所有的印象都得重新評量了。
「你不想嫁給我,那我更不需要向你報備我的行蹤。」他不明白他袁天祐有什麼不好,為什麼在別家女孩拚命地想將他納為入幕之賓的同時,卻有一個總是拚了命似地想將他推開,而那一位就是管青眉,他很在乎的這一個!
「他們說你去了怡紅院。」那個紙醉金迷的場所,那種煙花之地,他去了,如果他真的去了,那她就真的跟他沒完沒了。
「是又怎麼樣?」天祐不否認他昨晚是真的去了怡紅院。他去那只是想證明「管青眉」三個字是否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他可以捨棄以往的紅顏知已,只為了遷就她一個。
而很該死的,走了一趟八大胡同,他所得到的答案竟是如此的肯定,他這一生只想要一個管青眉,其餘的紅粉現在看來竟也成了庸脂。
他不喜歡這樣的答案,因為這樣的在乎會讓他有弱點,而管青眉就是其中的致命傷;他太在乎這個女娃了,所以管青眉便有絕大的影響力來左右他一切的情緒與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