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尉菁
青眉從屏風中走出。依舊掩不去心中的得意,逕是竊竊地笑。
反觀小丫頭蝶兒,自從青眉塞給她一堆衣物後,到現在她還是傻傻地愣在原地,捧著青眉的衣服,喃喃地道:「換上?」
「對,換上。」青眉沒好氣地將蝶兒推進屏風裡,催促著:「你快換上我的衣服,趕到徐家的後園,當一晚的﹃管青眉﹄。」
「那,小姐你呢?」蝶兒的眼恍恍然,還搞不清楚狀況。
「我!」青眉瞪大了眼,又笑了一臉的不懷好意,她說:「我啊,當然是溜出徐府,當一個晚上的青衣儒生嘍。」她將手背在後頭,昂首闊步向前行,一副瀟灑得意的風氣模樣。
「你想溜出去玩!」蝶兒這下才恍然大悟小姐之所以會這麼聽話,來參加徐公子的百花宴的原因;她,原來是假赴宴之各,行遊興之實。
「你答對了,好聰明。」青眉心情極好,讚美了蝶兒幾句後,又說:「你快換上我的衣服,別讓徐家的人以為我沒來,又一狀告到我爹娘那兒去了!」青眉又笑了一記嫣然,回眸道:「我得出門了。」
「小姐,小姐。」蝶兒在後頭猛追。
青眉回過頭,又一手捂上小丫頭的嘴。「你幹麼叫得這麼大聲!」她蹙高一雙不悅的眉。「到底又有什麼事啦?」撇著嘴,沒好氣地問。
「你哪時候會回來?」她總不能扮一整晚的「管青眉」吧。
「至多一個時辰便回來。」
一個時辰!「太久了啦,小姐!」蝶兒一臉的為難,她說:「要是徐家出什麼題來讓我答,我答不出來豈不是壞了小姐的美名。」
想她家小姐文才兼具的美譽是眾所皆知的事,而她一個小丫頭只是隨侍在小姐跟前,常聽她點一些詩詞來著,此時雖也識得一、兩字,但真要她扮才情極佳的「管青眉」,她又哪來的學識啊!
以她的才疏學淺,怕只怕沒一刻鐘,她與小姐的「奸計」便被人識破了,會壞了「管青眉」極富才情的美譽!
呵,青眉才不理會這些咧;她之所以讀聖賢書,並非是要獲得美名,也不是為了自個兒在添嫁妝,她讀詩經、點四書,全是為了自個兒想看、想學,無關乎任何人;這會兒要是蝶兒壞了她管青眉學富五車的美名。呵,那又如何呢;她求之尚且不得呢!
「你要怎麼壞我形象都無所謂,只要別讓他們識破你並非管青眉就好了。」青眉拍拍蝶兒的肩頭,一副大人大量的模樣。「好啦,我真的要走了。」話才一說完,就只見青眉的藍衣飛去的次之一角,而人影,甭說了,早不知道飛奔到哪去了。
唉,一個時辰,她要怎麼挨過這難過的一個時辰啊?在蝶兒換上一身的錦衣玉服後,她才知道所謂的千金小姐不好當,至少她就不知道該怎麼假扮小姐才適當。
話說女扮男裝的青眉穿著一身的儒衣急忙忙地要走出徐家大院中,慌忙中卻魯莽地撞上急欲逃出百花宴的主角兒——徐牧謙。
牧謙對百花宴的興致本就不大,再加上剛剛在後園中意興闌珊地望了金陵眾家千金一眼後,他對這種晚宴就更加沒興趣了。
看那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千金大小姐們在那爭奇鬥艷,賣弄風騷,只想當個徐家少夫人的媚態,說實在,牧謙是頭一個受不了的人。
他無法忍受那樣的女子當他的妻子。想都不要想,所以,他逃離了自己的宴會,卻在中庭中不其然地撞見一名儒生。
他伸手將被他撞倒在地的儒生扶起,卻意外地發現這位儒生看似嬌弱,一副風吹就倒的模樣,但一隻手臂握在他的掌中,卻怪異地豐腴,好似娘兒們的手,柔若無骨。
真書生,才會有這一副女人家才有的身子骨。牧謙為手底下的觸感做了個合理的解釋。
他扶起白面書生,在月光下,牧謙這才看清楚被自己撞倒在地的書生不僅是有一副嬌小的身子,他還——眉彎若黛,一桿直挺挺的水蔥鼻子,嬌俏俏的!雙目清朗若秋空,眸光點點,好似夜空中的那一點星子,薄薄的嘴唇抿著堅毅,牽動一絲的笑意;而那湖色的儒袍更襯得他丰姿楓來。
好!好個賽潘安的才子。牧謙是打從心底讚歎起女扮男裝的青眉。
「失禮了,這位小兄弟。」牧謙有禮地打個揖,笑口吟吟。
被撞倒的初時,青眉只覺得天旋地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道是有人扶了她一把;而他的身子好高、好大,籠罩著她,讓他瞧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知這位公子有副低沉的好嗓音。
他扶起了她,她昂頭想道聲謝,然而卻啞口無言。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男子!
上頭有五位哥哥,一派皆是儒生,個個面紅唇白,儒雅且英朗;而他——他不是,不是她慣見的男子模樣。
他,立在它的面前,擒著一抹笑。
他有一雙犀利的虎目如朗星,幽愔愔端著人家瞧,會讓人的心口猛跳不止,他還有一雙濃黑的眉,如畫工精心畫上去做的,斜飛入雲間,更添三分的英氣迫人;再及那薄悻的唇,此時雖是揚著笑,但那勾勒而成的笑意,可窺見此人幾分玩世不恭的意味在。
讓人感到畏懼的是他眉字間閃著過人一等的氣魄,那雙深不可測、總不見半分情緒的黑眸更是讓人覺得他的深沉;而他。他是誰?
青眉抬起清澄澄的美目,揪著牧謙瞧。
然而牧謙卻硬是忽略了她眸中的那分詢問,逕是自問:「小兄弟為何如此匆忙?」
「這個地方脂粉味極重,不適合我。」她挺起腰桿子,以資證明自個兒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絕不在女人堆裡打轉。
「好!」不愛與千嬌女打交道,跟他算是相投。「那咱們這一撞也算是有緣,不如相偕而行。」他擰皺那一雙濃眉,萬分嫌惡地說:「我也受不了這種氣氛。」
「那為何而來?」看他穿著打扮,該是徐家的貴客之一。「你到底是誰?」
「徐家公子的好友罷了。」一個主人總不能說對自個兒的宴會感到無趣吧。「我本來就不愛參加這種宴席,偏偏拗不過好友的要求,硬是陪他走這一遭百花宴。」牧謙走在前頭,領著青眉入幽徑。「我知道有一個小徑,可以比較快通到城西的觀火台。」
「這麼晚了,去觀火台做什麼?」青眉不解歸不解,腳步倒也未曾停歇過,逕是跟在牧謙的後頭,一步也不敢落後。
「今兒個的觀火台有人在放煙火,如果我們來得及,搞不好還可以看到皮影戲。」說到皮影戲,牧謙的興致更濃,當下腳程更快,三步並成兩步地往前衝,偶爾也會停下來叮嚀著後頭的文弱書生,道:「當心,這兒的石子青苔多,當心腳底滑——」
跟在後頭的青眉趕雖趕,累了一身汗,倒也不敢落後牧謙太多;只是,偶爾在趕裡的路途中,她會來這麼一、兩個問題:「什麼是皮影戲?」
「皮影戲就是用一種民間技藝,搭個野檯子,有人將紙裁成小人兒,刀啊劍的,在幽暗的視線中,簾後的假人、假刀劍便串成一個個的故事,上演在咱們的跟前。」
猛然,牧謙想起什麼似的,一個止步,一個回身。
而後頭的青眉只曉得要趕路,才能看到他口中所說的皮影戲,沒想到前頭的人一個止步,她一直往前衝的身子硬是停不下來
碰碰碰,她撞上一個剛硬如鐵的胸膛中,呵!原來男人家的胸膛如此之硬,一點地不柔軟呵。
牧謙再一次抱住青眉,心中的悸動更勝於上回。
這怎麼回事,這書生的身子竟像個娘兒們似的,不只柔若無骨。豐纖有餘,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被牧謙抱在懷裡的青眉掙開了他的懷抱,酡紅了一張臉,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不知情的牧謙開了口:「我想到了,你怎麼會不知道什麼是皮影戲?」
「我?」她是個女孩兒,平常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從哪兒可以得知有個民間技藝叫皮影戲來著?
「算了,算了。」他也不大計較真要個答案。「我們待會兒出去的時候,你可要緊跟著我,今兒個還有個煙火晚會,所以人潮會比較多一點。」牧謙的手不自覺地去牽青眉的掌,他還是怕這個風吹就倒的文弱害生,在這人山人海裡被撞個東倒西歪。
青眉蹙攏著眉峰,望著自個的手落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手中,這倒是如何是好?
抽回嘛,就顯得自個兒小家子氣,畢竟他又不知道她是個女兒身,只是單純的不想讓他在人海裡走失。
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兒,又怎可讓一個大男人將她的手揣在掌心中呢?
「這,你快放開我。」地想掙開他手底的溫熱。
「你跟著我,比較不會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