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尉菁
瞧瞧他的口氣,是頂糟的脾氣是不?
不不,別管了,她得快回去,別跟這小男孩玩在一塊,不然,她往後的飯碗可不保了。
蝶兒正要轉身,突然聽到上頭傳來:「完了,完了,這下子我准玩完了。」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瞧他口氣急得。
「噓,有人來,別說我在這。」樹上傳來他的聲音,蝶兒抬起頭往上面一瞧,卻只見男孩的一雙小腳在半空中晃蕩著,而身子早已隱在濃密的樹葉裡。
他做了什麼壞事,為什麼會慌成這個模樣?蝶兒正不解,而遠遠中又傳來另一個焦急的聲音,在喊著:
「小姐,小姐!這到底是跑哪去了?夫子都來了,她還沒見到人影!」
是稍早帶她進來的管事!怎麼,小姐不見了啊?
管事急慌慌地兜頭亂找,瞧見蝶兒在後庭裡,便問:「蝶兒,你有沒有見到小姐的人?」
蝶兒搖搖頭。「我一直在房裡等著。小姐一直沒進來。」就是在那房裡等得無聊,才會被這小男孩捉來偷摘柿子。
柿子!
完了,這管事要是看到滿地的柿子,那豈不當她是小偷?蝶兒的臉上強裝著笑容,腳卻不停地側踢,能踢走幾個算幾個;搞不好,管事老花眼,還會馬虎掉這一次。
而這管事此時急著找他家小姐,也沒把蝶兒的怪異舉止看在眼裡。
他還得去找那個調皮搗蛋的小姐呢!管事前腳才踏開,便一個滑較,往前滑了出去。
哇!完了!管事踩到怖子了,這下是真的躲不過了。
蝶兒閉起眼,準備受罰,卻沒想到管事從地上爬起來,看著他腳底下的罪魁禍首,牽唇一笑,似一副瞭然的神態;他拍拍衣衫問:
「你有沒有見到一個跟你一般高的男孩?」
男孩!一般高!「他,髒髒的嗎?」
「應該是。」髒是「他」的本事。
蝶兒指指樹上。
而後,她聽見管事在說:「小姐,下來吧。」
小姐!蝶兒嚇掉了下巴!
那個髒兮兮的小男孩是——小姐!
「咚,咚,咚!」男孩俐落地從樹上跳下來,寒著一張臉,瞪視著蝶兒說:「老壞事的小丫頭,沒用。」
他罵她?不,是她罵她!小姐在罵她!她頭一天當差就被小主子罵了!
嘩!這下她往後的日子是怎麼過下去啊!
可是——蝶兒不信的眼光又掃了掃「男孩」一眼。
這,世上有長成這個模樣的「小姐」嗎?她又懷疑了。
蝶兒真的死也想不到那張髒兮兮的小臉,洗乾淨了之後竟是一張月兒似的臉!
真的,她發誓,她家小姐就像玉雕出來的娃娃一樣,精緻而美麗。
小姐有一雙很亮很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總是在上頭眨啊眨的,像兩把小扇子;那眼瞳啊,就像是兩潭深水,靜幽幽、水汪汪的,好迷人;還有還有。小姐的鼻子啊,好小好俏麗,挺挺的,就像是畫工畫上去的一樣;只是——
她總是不明白像個陶瓷娃娃的小姐,為什麼老是喜歡穿著小少爺的衣裳到處亂跑?到處亂跑還不打緊,她還喜歡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像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而這天,夫子來了,小姐卻躲在繡閣裡不肯出來,害得小丫頭蝶兒又被罵了。「去去去,還不快去請小姐出來解書。」這夫子對管府唯一的千金也是頭疼得很哩。真不曉得這樣調皮搗蛋的千金小姐,日後是誰敢要她?
「哦!」小丫頭點頭領命。急沖沖地跑出去,才踏出門檻,迎面便一頭撞上一個小小的身子。
「小姐!」慘了,小姐跌在泥地裡了!蝶兒頭低低的,一副準備挨罵的樣子。
然而咱們管青眉姑娘卻笑開了眉眼。逕是搖手說:「不要緊,不要緊,你受傷了沒?」她的眼裡有一抹壞壞的神采,像是在算計人。
而這一副溫和、嫻靜的模樣,又嚇著了蝶兒。
嘎!小姐又打算玩什麼花招啊?怎麼這副「假假」的樣子!
而青眉還是在笑,跌在泥地的身子又側了一下,將她瓚絲的衣衫弄得更髒一些後,才心滿意足地爬起來,往書房裡走去。
夫子一看到青眉又是這副髒兮兮。彷彿沒人要的小孩一般時,他的眉不自覺地又皺上了。
他知道這管府的千金自有她家的大人管教。可是教出這樣調皮搗蛋的千金小姐也是有損他的顏面呀。
忍不住眼裡的煩礙,夫子終於開口:「這,凡為女子,天一亮就得起身梳洗,同父母請安;日出之後,各盡本分;現在你既然要讀書,使得早起,這是你為人子弟的本分,你曉得嗎?」
「嗯。」青眉點頭,一副乖寶寶的模樣,看得夫子與丫頭心裡直發毛。
她今天怎麼這麼乖啊?
「嗯。」清了清喉嚨,夫子又有話要說了。「為什麼一身的泥濘?」
「是蝶兒剛剛不小心撞倒了小姐。」自首無罪。
「不是蝶兒的錯,是我自個不小心的。」青眉的話一出,又嚇壞了這一老一小;曾幾何時小姐會主動認錯來著?
「夫子,學生要領出恭牌。」青眉將自個兒髒掉的衣角露出大半塊的污漬來。
「才剛來,出什麼恭,不准去!」這丫頭準是又要出去鬧事了。
「可是,」小女孩有些為難地蹙著眉。「可是人家的衣衫髒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咱家的椅子雖不大好,可也是遠從大理進貨而來的,這下弄髒了,學生待會兒可得受爹爹的責罰了。」青眉噘張嘴,清澄澄的眼泛著水光,有玄然飲泣之急。她扁著嘴,抽動著雙肩,說:「而且,人家真的是想解手嘛,又沒騙夫子你。」
夫子算是怕了她。從桌上的竹筒抽起了恭片,遞給青眉。「去去去,快去快回。」
青眉將恭牌揣在手裡,面露喜色,飛也似地奔了出去,彷如得了特赦一般。
唉,一位像個小少爺般活潑好動的小姐!夫子與蝶兒同時搖頭。青眉小姐真該是男孩兒的,女兒身可真是糟踢了她的瀟灑不羈。
這樣的大庭園,是關不住這只野生的大鳥的。
飛出「牢籠」的野鳥飛到了她最愛去的後花園。
昨兒個聽爹爹跟娘說城西「圓」員外今天要來拜訪他們耶!
好棒,好棒喔。
聽說這「圓」員外家也有一位小公子哦,而且跟她年齡相仿,才長她個兩歲耶;嗯,就不知道他會不會使劍哦?
青眉側著頭想!要是他不會使劍,那她找他幹什麼呢?
唉呀,唉呀,不管這麼多了,先找到人再說。
青眉提起小裙擺,跑到後庭的花叢裡,又摸出她的小木劍,一長一短。
「圓」小少爺一把,她自個兒一把,呵呵,剛剛好。青眉唔唔暗地笑著,好不開心。
現在啊,就是要去找那個「圓」少爺嘍。
她手裡揣個小木劍,身後再拖個長木劍,此時正四處張望著找「圓」少爺。
正對著青眉,迎面而來一個衣冠楚楚的小男孩。他的雙眉斂著,神情好緊張。
嘎?那一個拙拙的人是誰?
「小丫頭,你是管府的人嗎?」小男孩溫文有禮地問。
小丫頭!是在叫她嗎?青眉瞪大了眼,側著頭,反覆地想!她是個小丫頭嗎?應該是吧,她很小啊,而且她是個女的。那也符合「小丫頭」這個名諱。
唉呀,不管了,先點了頭再說。
「那,你知道這兒到前堂的路怎麼走嗎?」男孩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
呵!敢情他是迷路了啊?
「你是誰?」該不會就是那個「圓」少爺吧。
「袁天祐。」
嘎!「願天祐」!這個蠢蛋真是「圓」家少爺!
「小丫頭!」天祐很禮貌地打斷青眉的評量眼光。「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到前堂的路怎麼走?」
「你會使劍嗎?」她將拖在身後的長木劍,甩到他跟前給他。
「嘎!」天祐瞪大了眼。「這,這是要幹什麼?」
「你陪我對招,我就告訴你去前堂的路怎麼個走法。」真不愧是金陵富商之女,這會兒雖才是小小的八歲年紀,竟也懂得跟人家談條件!
天祐舉起木劍,有絲為難。
這小姑娘雖是滿身的髒污,可是他看得出來她容貌十分姣好,洗淨後的她,該是個白瓷般的姑娘,這,教他怎麼狠得下心拿把木劍往她身上打?
碎了怎麼辦?這是當時天祐打定主意手下留情的理由;但,他留情,青眉丫頭可不知道,她只是一心一意想找人比劃比劃。
「怎麼樣?」她的眸中閃著興奮無比的光芒。
「好,點到為止。」那他在讓招之餘。也不至於被這小姑娘打得太慘。
「好,就點到為止。」口裡雖是這麼應允著。但——誰理他啊!她當然得玩到她開心才停啊。
可憐的天祐還不曉得青眉的性子,便提起劍,筆直直地伸著,指向青眉。
青眉提起劍,也指向天祐,這會兒她才發現——「不對。不對。」她的頭猛搖。「你的劍太長了,那我太吃虧了。」
天祐將手中的長劍遞還給她。問:「那你要這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