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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衛小游

    花貓又依依不捨的和主人揮別。

    下班回到住處以後,加菲照例先幫花貓溫了一盤牛奶。她將紙盒放進微波爐裡,設定十五秒,取出後,把三分之二的牛奶倒進盤子中,剩三分之一盤子裝不下,她留著自己喝。

    這隻貓還是很現實的,有東西吃時,它不會笨到委屈自己。可能是真餓了吧,它喝得很快,加菲見它喝得起勁,把手上剩餘的牛奶也倒進盤子裡。

    花貓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加菲覺得奇怪,正想拿筆記記下,貓咪喝牛奶的動作卻突然停下來,她困惑的看著它。

    「小貓,你究竟要我怎麼辦呢?」原來,不能夠進入心靈的世界,而妄想去瞭解它,根本是不能夠的事。

    但要如何能夠進入心呢?心指的,不是左胸口下那一顆血肉之心、意義的心,形上的心看不見、摸不著,即使敞開了自己的心胸,兩顆心都未必能相應。

    「你知道嗎?傑老爹說你是棄貓,我聽了好難過,我們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一生下來就要被遺棄,你算幸運,有傑老爹把你帶回家,說來你還比我幸福呢。」加菲聲音沙沙啞啞的,似在壓抑什麼。

    「好啦,你吃晚餐吧,我去泡碗麵來吃。」

    晚上,她上了床,剛熄燈,一道小黑影就跳上床腳。加菲伸手把燈打開,看見花貓喵喵幾聲,蜷成一團,縮在她腳邊。這是三天來它第一回有這舉動。

    加菲習慣又想拿筆記,貓咪喵嗚一聲抗議,她放棄了做筆記。「好吧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意思的話。」

    加菲側身又睡下,花貓則滿足的的睡在她腳邊。

    這一夜,夢裡,加菲夢見她變成一隻貓,在垃圾堆附近徘徊,被傑格發現帶回家。她真高興,因為她終於不用再流浪了。

    後來,那一支貓食廣告拍得很成功,廣告主因為這支專門為貓設計的CF賺進了大把利潤。

    年關將至,大家忙著把手邊的Case做一個了結,就要準備放年假了。

    年假是廣告人最重視的假期之一,因為平常的勞碌,大多很難得能回家和家人好好聚一聚。

    廣告這一行競爭很激烈,如果不比別人多付出一些時間,就等於把生意送給別人。家庭與工作相衝突下,家庭溫暖往往被犧牲。

    放完了年假,就是春酒。公司在酒店訂了席位,采自助式,準備好好犒賞旗下這一群敬業的員工。

    下了班,沒事的人都出席參加這一年一度的聚會,平常不容易見到的公司大老,都會在這時候出現,為大家做一點精神喊話。

    去年總年度,立捷獲益近十億元,在台灣經濟不景氣的時候還能有此漂亮成績,實在是值得慶賀的事。董事長站在台上為大家報告去年的收益數字,嘉勉員工的辛勞。

    「能有這樣的漂亮成績都是各位的辛勞換來的,感謝各位為立捷的付出。你們的努力,永遠是立捷最有力的資產……」

    下班,換了衣服的男男女女在台下各個可站的地方聽台上人講話。

    小小一處角落,聚集了幾個男男女女。這幾個人,難得穿上較正式的服裝,而非奇裝異服來赴宴。

    阿魯打扮得像是個高級宴會裡的服務生,黑燕尾外套、白絲襯衫,據說他身上這套行頭是他新任女友替他選的。他總與圈外人交往,完全順應公司裡「免兒不吃窩邊草」的「二草」法則之一。然而聽是聽說,大家誰也沒真正見過他女友的真面目,不知是吹噓出來的還是事實如此。不過,誰管他真假呢?高興就好。

    阿魯一捧來滿盤的食物回到角落,立即被加菲和姚姚搶攻。她們是真把他當成服務生了。

    「加菲,壽司給我。」

    「喔,請慢用。」跟孕婦搶食物是不道德的,加菲改向其它食物進攻。

    是的,姚姚已經懷孕了。

    前陣子聽說她因為工作必須加班晚回家的關係,被她婆婆叨念,還好懷了孕,婆婆也不好對她太嘮叨,母憑子貴就是這一回事吧!

    連婚姻都是現實的,姚姚曾經自嘲。

    幸好她這人也天性樂觀,合則來,不合就算了。反正……人生啊,唉,想那麼多也無濟於事,遇到了、面對了再說,誰知道睡著後不會一個強烈地震來,一條命就在夢裡結束呢?每天早上還能夠睜開眼醒來,應該感謝自己臉上的痘痘,感謝痘痘這缺點,讓她知道她還活著。

    聽姚姚這麼說時,加菲想起了明末清初的張陶庵曾寫過這麼一篇文字:「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大旨是說,癖與疵,讓一個人「真」,「真」的人,是一往情深的人。有時候,缺點反而成為一個人的特色,而與他人有所差別,不然這世上人有千千萬萬那麼多,自己,在哪裡呢?

    眼見著盤中食物一下子就被這兩個「餓女」搬空,阿魯不禁大叫:「喂、喂、喂!你們這兩個懶鬼,好歹也留點殘羹剩飯下來給我呀。」辛苦去跟人搶食物,回來又被搶,到底是誰搶誰呀?

    話才說,兩「餓女」有默契的各拿一塊食物堵住他的嘴——加菲拿的是炸蝦,姚姚用的是日式壽司。說過這人嘴大,一次可以吞兩顆湯圓的。

    阿魯強把嘴裡的食物吞進去,語焉不詳的咕噥:「這還差不多。」

    加菲和姚姚爆笑出聲,加菲頭一偏,看見馮哥站在另一個角落,點著菸,在那兒吞雲吐霧。她走過去找他,抽走他嘴上的菸,咬在自己唇邊。

    馮哥看她一眼,又抽出一根菸,點燃,叼上嘴。

    加菲吞吐一回,拉住馮大中的手臂。「馮哥,你知不知道我好崇拜你?」

    顯然馮大中完全沒料到加菲會說出這種話,他無法反應。

    加菲自顧自地又說:「我崇拜你呀,怎麼能不崇拜呢,你那麼性格、那麼落拓,女人都愛照顧男人的,我喜歡你,不如你跟我在一起吧!」

    馮大中訝異得連嘴上的香菸掉了,燙在手上都不自覺。「加菲,你開什麼玩笑?」

    加菲攬著他的頸子。「我喜歡你不行嗎?還是你討厭我?」

    加菲今晚因為被姚姚強拉去打扮的緣故,與以前的隨便特別不同,孩子氣褪了幾分,像只剛破繭的蝶。

    毛毛蟲跟蝴蝶,差別在於蛻變,而蛻變,不過是願與不願的選擇罷了。如果加菲願意,她可以美麗,甚至是誘人的。

    今晚的加菲無疑是美麗的。他不禁也為她的朝氣美感到絢目。

    但是他心有所屬,然而愛情,是兩個人的事——突然間,他真正明白了那種我愛、我不愛的感覺。他笑了,雖然還是很蒼涼。

    「加菲,你是妹妹,男人對妹妹只會想疼。」他揉揉她又削短的俏麗短髮。

    「為什麼從沒見你留長過?」這髮型,從第一次見到她時,似乎就沒有變過。

    他發覺,他居然在加菲身上找到了「不變」的因子。大染缸裡,誰有辦法數年如一日不改變?這女孩堅持做自己,意志堅定的令人佩服。

    「懶得變啊。」加菲慵懶的說。「每次長了一點,就覺得好像有哪裡怪怪的,不去把它剪掉,就渾身不舒服哩。」這也算是個「癖」吧!怪癖呵。

    台下上演了一段人生,台上則仍然在發表演說。

    「……這半年多來,我們最要感謝西蒙先生的帶領,現在就請我們的創意總監上台來為大家說幾句話。」

    台下掌聲雷動。

    加菲笑說:「看來傑老爹也被拖下水了,不對,是拉上台才對。」

    馮哥深深看了加菲一眼,突然問:「加菲,你是不是有戀父情結?」不然怎麼老喊CD「老爹」。

    加菲的笑容突然僵住。「什麼戀父?你不要胡說喔!」

    又變成毛毛蟲了,這女孩每次遇到不想深究的問題,就會變得凶巴巴的,還以為別人不知她的底細哩。真是鴕鳥一隻。

    傑格在人群促擁下被捉上台,不得已捉起麥克風,對全場說:「感謝大家這麼抬舉我,但實在不必把功勞都推到我身上,業績的成長是每一個同仁辛苦工作累積來的,我上台來,只是代表大家,為我們的明天,乾杯。」他高舉酒杯,風度翩翩的向所有人敬酒。

    台下眾人情緒激昂的也舉起酒杯。「乾杯!」為明天乾杯。

    他何時下了台來,已經不再重要。他怎麼在一片人群中找到她的所在,也不重要了。

    「加菲……」想觸摸她,想擁她入懷,想請求一個吻……她知道他這念頭有多強烈嗎?如果知道,會不會跑開?

    加菲迷惘的看著他的接近,還沒理出一個所以然來,他又被眾人拉走。

    「傑sir,你來幫大家抽個簽好嗎?」幾個公關人員拉走傑格。

    這是春酒的活動之一。將公司裡未婚男女的名單作成簽投進箱子裡,每年抽出一男一女,希望把廣告人中,一大票娶不到老婆、嫁不到老公的曠男怨女送做堆,以免這國家人口高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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