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衛小游
話題又轉到陳經理被打歪的鼻樑上。
這年頭,披著綿羊皮的老虎特別多,這群男人有義氣的彼此提醒對方,千萬別落入了母老虎的圈套。
女人嘴裡口口聲聲喊著走出自己的一片天,要兩性平等,其實哪,那只是她們吃定男人的借口罷了。她們出門要男人接送,約會要男人付錢,粗重的工作丟給男人做,自己只是安逸的在一旁等著享受,雖不到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地步,但也相去無幾了。
男人啊,仔細想清楚吧,若沒有當妻奴的本錢,就千萬別被愛情沖昏了頭,看緊自己的荷包,莫讓口袋裡的麥克麥克變成女人的私房錢才是上策。
美麗的女人都有刺,還是站遠遠的聞聞香就好,否則哪天被打斷鼻樑的就是自己也說不一定。
類似的傳言持續在每一間男廁裡發燒,到了黃昏時,「陳經理」這件馬路消息已經被傳的荒腔走板。
其實,真相是——
「他摸我。」
加菲站在楊約翰的辦公桌前,像一個被迫懺悔的學生,有點心不甘、情不願。
「加菲,把事情說清楚。」陳經理把這件事提報上頭,上頭又把這件事丟給他處理,要他看著辦。以加菲衝動的性格,這很有可能是加菲的錯。他不得不審慎考慮。
「那隻豬——」
「別用「代號」。」
加菲清了清喉嚨,開始細說從頭:
「好吧,今天,我和陳經理一起去向客戶提案,陳經理有事先離開一下,辦公室裡就剩下我,那隻豬——那家喜餅公司的廣告經理說他不滿意我的Idea,要我重新提案,我問他哪裡不妥需要修正,他居然說只要我讓他摸一摸,就可以一個字都不用改,否則我就算再提一萬次他還是不會滿意,我還沒甩他一巴掌,他那對豬蹄就摸了過來——媽的!我是什麼人,當然當場就送他一記鍋貼,附帶過肩摔,結果把他摔進醫院裡。他卻告訴陳經理,只要這件案子是我負責,他們就拒絕採用,陳經理回頭跟我談,竟說:「這件Case丟不得,摸一下就能解決的事,你為什麼不讓他摸?」……楊sir,你怎麼說?」她緊握雙拳,情緒仍然非常激動。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本還以為是加菲和陳經理意見不合,才會……
「加菲,這件事不管如何,你還是不應該動手打陳經理——」動手打人的總是不對,即使是別人理虧在先。
加菲臉色倏地刷白,轉身就往外走。
「加菲,回來!」楊sir急忙叫住她。他還沒說完啊,這女孩子實在太衝動了。
加菲當作沒聽見,回到座位上,也不理人,衝出辦公室,誰都攔不住。
衝到電梯口,電梯正好開門,裡面的人走出來,一見加菲,驚慌失色的護住自己的臉。
「別打我、別打我。」他不想才剛填好的鼻樑又被打斷,這暴力女實在太可怕了,他還想活著回家見老婆。
陳經理畏懼的抱著頭,誰知加菲連看都不屑看他一眼,趁著電梯門還沒關上,她衝進電梯裡,按下關門鍵後,整個人掩面蹲了下來,雙肩顫抖著。
她縮在電梯角落,臉埋在膝蓋上,吸鼻子兼打嗝,發出像貓咪喝牛奶因嗆到而難受的聲音。連打了幾個嗝,肩膀顫抖的更加劇烈,原本緊按住電梯關門鍵的手失力的滑下,她掩住嘴,拒絕讓梗在喉頭的脆弱輕易逸出唇。
是的,脆弱。她不是在笑。
一雙大手遲疑的搭上她的肩,她驚訝的回頭,一顆淚水在同時不聽話的滑下臉龐。
媽的,為什麼他們總是在電梯裡相遇啊?她不要這種時候有其他人在,尤其是這個人。
伸手摀住他的眼,聲音破碎:「你什麼都沒看見。」
傑格輕輕地擁住她僵硬的肩膀,輕拍她的背,用極輕極溫柔的聲音安撫她的情緒。「我什麼都沒看見。」
他的體溫漸漸溫暖她的心頭。
「不要安慰我。」她吸著鼻子道,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我沒有安慰你。」
「很好。」她趴在他大方出借的肩膀上,嗚嗚地哭泣起來。這是個不會說話的肩膀,她可以很放心的暫時靠一下下。
傑格不發一語的將肩膀借她,片刻後,他蹙起眉。她把他肩部的衣料都哭濕了。按下一樓的按鍵,電梯開門後,他拉著尚未反應過來的她往外走。
「跟我走。」
出了公司,夏天的熱風迎面襲來。他們沿著人行道走,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轉了好幾個彎,加菲氣喘噓噓的拖住他的腳步。「太……快了。」這傢伙以為她腿跟他一樣長啊。
傑格緩下腳步,回過頭看她。
陽光把她沒有防護的臉曬得發燙,小巧挺立的鼻尖沁出了幾顆細小的汗珠。哭過的眼,有些紅。
已經不哭了。
沒有放開她的手,他牽著她走進陰涼的騎樓裡。「肚子餓不餓?」
「餓。」
他拉著她,轉進一條巷子裡,找到一家有冷氣開放的麵館,點了兩碗牛肉麵。
哭泣使她元氣大失。加菲抿著嘴不說話,待老闆將牛肉麵端上桌來,她便埋頭苦吃。
呼嚕嚕吃完最後一條面,喝乾了湯,放下碗筷後才想到要問他:「你憑什麼自作主張幫我點牛肉麵?」也許他並未想到那麼多,但在台灣有些人是不吃牛肉的。
傑格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精燉的肉湯。「你看來百無禁忌。」
「你又不認識我。」他們的關係很奇怪。從第一回見面到現在,除了曾經在電腦上聊過幾句之外,他們幾乎沒有正式談過話,就連她白吃他的早餐,她也沒跟他說一聲謝。
嚴格來說,他們不算有交集,他歸他一總部,她歸她二總部,沒有兵戎相見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更休說他們之間竟似有存在著某種默契,她雖從來沒去掩飾這個發現,但也從未特別在意過。
看來她習慣把事情輕描淡寫的簡單化。
「你不也不認識我?」他反問。
加菲甩甩頭。「我為什麼要認識你?」認識他幹嘛?又沒有好處。
「那麼,是不是認識也就不重要了。」說著,又捧起碗喝了口湯。
「你狂妄喔。」他說話的語氣令她無端感到熟悉。手中的筷子遊戲的敲著桌面。
她鼓起臉頰的可愛動作逗笑了他。「彼此彼此。」
筷子差點脫手飛出,加菲愣了下。他說,他們是……彼此彼此?簡直胡說八道。又甩甩頭,注意到傑格拿筷子的姿勢相當正確,不像一般老外用筷子時往往掉東掉西。看著那條被他緊緊夾住的麵條,一股窒息的感覺包圍住她,好似她就是那條白白的面,被他手裡的筷夾住了尾巴。
邪門!扔下竹筷,她說:「我要走了,沒帶錢,誰點面誰墊。」吃霸王餐也不過如此。
她忘了她為什麼會跟他出來,也忘了問他為何帶她出來,只覺得填飽肚子後心情大好。
「慢走。」傑格仍在吃著他的面。其實,他本來就是為了吃麵才下樓的,遇見她只是碰巧。
而這碰巧,讓他萬分訝異的發現,原來這個女孩並非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她也會哭,而且哭得很令人不捨。不過更令人訝異的,恐怕還是她自舔傷口的復原速度吧!
捧起湯碗,喝了口精燉牛肉湯,他對台灣的牛肉麵情有獨鍾,感謝幾年前來台小住時親友的熱誠招待。
透過熱氣騰騰的湯霧,看見她拍拍屁股,吹著口哨離去,一點不留曾經悲傷的痕跡。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
人生就是這樣子吧,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孑然一身的靈魂啊,是否早習慣了飄泊的滋味?
第四章
喜帖已經印好了,婚期卻打算拖到遠遠的三個月之後。
真是奇怪的事,但,這是阿M的男人對阿M的體貼,他要讓畏懼婚姻的阿M先慢慢習慣兩個人即將在一起的事實,然後,結婚就變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加菲那件喜餅公司的Case被一總部的人接手去做,她嘔死了,索性自動放自己幾天假,在家裡賴床。
早上,阿M一通電話打來。
「加菲,我們要去拍婚紗,你要不要一起來?」
剛睡醒的加菲還沒完全清醒。「你們拍婚紗,我去幹嘛?」
「幫你挑伴娘禮服啊。」
「伴娘?我是伴娘?」阿M什麼時候學會說外星人的話啦?她怎麼有聽沒有懂。
「不是你是誰。你要自己過來還是我們去接你?」
「可不可以不要去?你幫我隨便挑一件就好了。」反正她的Size阿M大致知道。想了想,她又道:「我要涼快一點的。」他們在九月初結婚,那時天氣還很熱,她可不想穿那種會悶死人的禮服。
「我們待會兒去接你。」阿M另作決定。
加菲覺得莫名其妙。「我說我不要去——」她要回去賴床,把壞心情留在夢境裡。
「加菲……」阿M可憐兮兮的說:「我有話想跟你說啦——你快換件衣服,待會去接你。」不等加菲答應,她匆匆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