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衛小游
完整的?我思索著意儂的話,靜靜注視著她。
意儂她……知道了什麼嗎?關於我和又珊之間——不,她不該會知道才是,我一直掩飾得很好。
駝鳥的心態讓我不願意再往這方面想,心裡打定主意,等明幾個我要再買一個新的風鈴回來。
完整的我早已不復存在,意儂要的完整,我只能重新打造。
次日,我帶了一個蝴蝶形狀的鋼製風鈴回來。
不買陶制的,是希望不要再碎一次,因為刻意重塑的完整,禁不起再次毀滅。意儂無言的接過,並不掛上門簷。
「怎麼不掛上,不喜歡嗎?」我問。
端詳了手中的蝶型風鈴許久,意儂才抬起頭,微笑道:「不,我很喜歡,謝謝你。」
然後我看見她將風鈴帶入屋裡,吊掛在窗沿上。
一陣風來,銅蝴蝶翩翩起舞。
霎時間,今我有了短暫自我催眠的寧靜。
我想起要牽著意儂的手走到人生盡頭的願望。
而意儂,此刻就在我的身邊。
第五章鎖連環
在公司的月報會議中接到意儂出車禍的消息,我整個腦袋都停止了運作,立即終止了會議的進行,匆匆忙忙趕到醫院看意依。
往醫院途中,一路上我憂心忡忡,幾乎與其它車撞在一塊。
到了那家醫院,問了意儂的病房,我著急的進去裡面。
病房裡還有其他人在,我卻無暇注意,我的心思只專注在床上那張蒼白的容顏上頭。
「意儂。」我急急檢視她全身,每見到一處包裹著紗布的傷口,心就擰緊一回。「怎麼發生的?怎麼會這樣?」
「辜弦,我沒大礙,你不要這麼緊張。」
意儂虛弱地笑著,無血色的唇教人看了心疼。
「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痛或不舒服?」我輕撫著她的頰,稍稍鎮定下來。「你不要一進來就這麼慌慌張張,可不可以啊?」突兀卻不陌生的男音傳進我耳中,我這才意識到病房中其他的人。
是倪樵!「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直覺便問,忘了考慮妥不妥當。「是你撞到意儂的?」思及此,我捲起衣袖就要揍人。
倪樵不躲也不閃,我以為他是默認,一拳就要打下去。
「不是,辜弦你誤會了。」意儂的聲音喚回了我的理智,我的拳只差一毫便要落在倪樵那張俊美而冷漠的臉龐上。
回過神,倪樵冷吟她看著我:「如果你那拳真的打下去,我會揍得你躺在床上一個月爬不起來。」
「那麼請你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冷硬道。
「不想說。」倪樵別過頭去,坐在意儂床邊的椅於上削蘋果。
「他不是一個好丈夫。」我聽見倪樵和意儂低語。
「但是我愛他。」意儂的話讓我心底舒坦了些。
搬了張椅子,我坐到病床另一頭。「意儂,怎麼回事?」
「我今天去報社的路上被一輛摩托車撞到,是這位路過的女士送我來醫院的。」意儂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女人,又道:「倪樵正好來醫院看他的一個親戚,就留在這陪我。」
「原來如此。」我轉過身,想向那名好心送意儂來醫院的人道謝,一轉過身,定睛一看,幾乎傻眼。「又珊?」
霎時間我全身的血液都凝滯住,幾乎窒息,無法呼吸。
怎麼會是又珊?天底下竟有這麼巧的事。
又珊望了我一眼,又瞥意儂一眼。生疏而有禮道:「秋先生,真巧,沒想到徐小姐就是尊夫人,我這樁功德可做的不小。」
「呃,嗯,真是相當感激,我代替內子向你鄭重的道謝。」
「辜弦,你們認識啊?」意依興味盎然地看著我和又珊。
「嗯,又珊——陸小姐是我公司的客戶,會見過幾次面。」我躲開又珊眼神中不經意流露的心碎和哀怨,不敢再看。
另一道打量的目光來自病房裡的另一個男人倪樵,他的眼神又利又猛,一時間我竟心虛的怕他瞧出一眼不尋常的端倪。
這該死的心虛,今我厭惡至極。
任何人的打量我都不畏懼,就只有倪樵,我最最不願讓他知道我和又珊之間的牽扯。
「客戶?」倪樵語氣平淡地開口,眼光流連在我和又珊之間。「原來陸小姐是我們公司的客戶,真是巧。」
「是啊,很巧。」又珊無精打采地說。
她望了我一眼便匆匆移開,看她走到意儂身邊時,我直覺地想阻止。不為了什麼,只覺得意儂是又珊不該接觸的領域。
但是晚了一步,又珊已走到病床前,傾下身,握著意儂末受傷的左手道:「秋太太,你有一個愛你的丈夫,實在很幸福。我還有事,必須先走一步,祝你早日康復。」
「哪裡,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來,等我好了,一定和外子到府上拜訪。」意儂微笑道。
我瞧見又珊揚了揚眉。
「不必了,我時常不在家,一點小事,你不必掛在心上。」說罷,又珊挺直背走出去。
門被打開,又被掩上。又珊走了,背影有那麼多落寞。
我望了意儂一眼,覺得心在拉扯。
「我送陸小姐一段,順便向她道謝。」我真恨我自己連說謊都愈說愈習慣。意儂點頭。「嗯,你快去。」
快去?意儂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是要去送誰?
才傾向又珊的心因為一句體貼的話又傾回意依身邊。
天,夾在兩個女人之間的我,究竟該如何抉擇?而一旁還有一個虎視耽耽的倪樵,只要我一放手,意儂就會被他搶去。
我們……像是一副命運緊扣的鎖連環,沒有破解的方法,唯一分開彼此的方法只有用力擊碎。
碎成片片,不再成鎖後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但是,誰想分離彼此?
我不願!至少我不願意。
一咬牙,我離開病房,追又珊去。
在醫院的停車場追到又珊,她正要駕車離去。
「又珊,等等。」我遠遠地喊住她。
她瞥了我一眼,搖下車窗。
我打開車門,坐到她身邊的位置。
「你想說什麼?」她目光放在前方,不看著我。
「我……」我想說什麼?
匆匆攔住又珊,只覺得出於「應該」,攔住她以後要做什麼、有什麼好說?我不知道。
見我沉默,又珊笑了起來。
「既然沒有話想對我說,那你追我出來做什麼?不怕你美麗善良的妻子發現我們的『姦情?』」
「別說的這麼諷刺。」我不喜歡又珊用這麼貶低的宇眼來形容我們之間。儘管那是事實。而我,選擇做一個逃避「事實」的儒夫。
「不想聽?」又珊緊捉著方向盤。「那麼你出來是為了要和我談分手?」「我們之間是不該繼續下去……」我問聲道。
又珊無語了好一會兒,轉過頭面對我時,臉上掛著笑。
「好啊,那就分手啊。趁現在分手,你的妻子還不會發現,你可以當回你的好丈夫、好父親,我也可以當我們之間只是一場夢。」
一場夢……有這麼簡單嗎?
「珊……我……我做不到。」若不是因為做不到,我不會這麼痛苦。
她的笑轉成了淚。
「你做不到,我就做得到嗎?我也做不到、做不到啊!辜弦、辜弦……你知不知道我好嫉妒她,為什麼她能擁有我所沒有的,為什麼她能光明正大的愛你,而我卻不能,難道已婚就沒有愛人與被愛的資格了嗎?我好恨,真的好恨,如果早知道她就是徐意儂,我或許就不會救她了。」
連環鎖……何止我不願解,又珊是這鎖上與我有著不同矛盾,卻相同痛苦的人。我們因為放不開彼此,更加深對方的痛苦。
愛情令人歡欣,卻也無比磨人。
分手好嗎?當然好……卻也只是說說,誰也無法真正做到——只要有一方做得到,鎖就開了,問題在於瀟灑揮袖說來簡單,古今又有幾人能夠看開?
人都是懼怕寂寞的,不願意單飛,反而寧願隨同噬人的火焰一同燃燒……
***
安撫好又珊的情緒,基本上,除了感情上的意氣用事,她是個理智的女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我說,是除了我的事以外。
意儂受傷,需要人照顧,短時間內,我們不能見面。所以,暫時再見了。拖著瞞珊的步伐走回病房,正要進去,倪樵開門走了出來,瞧見我,他回身輕輕地將門關上,而後道:「跟我來,我有事要跟你談。」
「我不想談。」沒什麼好說的,我推開他,打算要進房陪意儂。
他扯住我的手臂,低聲道:「你必須談,除非你想讓意儂聽見,否則你別無選擇。」
我擰起眉:「究竟是什麼事?」這麼神秘?
倪樵不語,逞自往走廊上的休息區走。我當真「別無選擇」的跟著他走。離開病房有一段距離後,倪樵回過頭來,按住我的肩膀道:「我不管你在外頭玩什麼把戲,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但是若讓我知道你讓意儂哭,就別怪我的拳頭伺候。」他握緊一隻鐵拳,瞪著我道:「雖然這只拳頭老早就想狠狠揍你一頓,但是我還是希望不會有用到它的那一天。意儂的快樂比什麼都重要,但是因為她選擇了你,所以她的快樂只能由你來給,你別太不知是了。」撂下話,他拿著西裝外套,大刺刺地走出我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