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戲雲心

第17頁 文 / 望舒

    兩人就這麼靜靜躺著——觀星,也觀心……

    「唔,偷羊賊!」緘默許久後,初雲陡然出聲。

    「唔?」

    「你不開心。」今晚的偷羊賊,總有些地方讓她覺得……不對勁;遲疑許久,她決定要說出來,「你別急著說不,也別說玩笑話虛應故事。你不開心,我知道。」

    「好雲兒,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開不開心。」垚冰在她鼻尖輕輕一點。

    「你也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

    「你還是不是我,怎麼……」

    「停!每次都這樣,又想轉開主題啊?哼,我可不會再著你的道兒。」炯炯目光瞪著他,表情非常認真;她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後悔回到東邊啊?」

    「傻瓜,當然不是嘍!」垚冰笑著搖搖頭,「這決定又不是下著好玩兒的。」

    「那……」

    「別想了,再想今晚就甭睡了。」

    「可是…」

    「還可是什麼?再不睡,就沒得睡了!小心你明天邊騎馬邊打盹兒,要摔下來就難看嘍!」

    垚冰才說完,她就打了個大阿欠,當場印證了。

    「你看吧!就說該睡了。」他捏捏初雲的臉頰。

    「那……好吧。」睡意逐漸蝕了神智,初雲緩緩合上眼,卻仍不忘對他喃喃囑道:「不過、你不能再……再開玩笑……還有以後不……不能亂……亂親人……」

    囈語,終於落於安寂了。

    指尖輕撫小姑娘的睡顏,垚冰苦笑地輕歎:「該怎麼跟你說,我沒有不開心,只是有些亂、有些不明白……」

    對她與日俱增的情,成了絆心的系線——向來不願受羈的羽翼,會不會從此再無法自由展飛?更無解的是,這隱隱的憂慮中竟還藏著如貽的甘甜?

    矛盾啊矛盾!饒是皓燕垚冰,此刻,也只落得失眠對星月。

    倘若,明幾個注定有人要從馬背跌下,老天保佑,可千萬別是他垚某人!

    第九章

    天……天吶!她、她、她真的到東邊了嗎?

    從草原、荒漠,到越來越多的村落,沿路的驚奇像變戲法一樣,咕魯魯地成串冒出,但,直到此刻隨車隊進了「東邊大城」,她才真正感覺自己到了「東邊」是一個了不起的地方!

    「小鬼,管好你的嘴兒,快瞧,口水都快滴下來了。」瞧初雲目瞪口呆的樣子,烏塔笑到瘦頰外擴。

    「烏塔,你甭說別人,你第一次來的時候,嚇得差點忘了怎麼騎馬。」

    「老連——」射過去的視線有殺人滅口的衝動。

    車隊夥伴的笑鬧,奪不去初雲對新鮮事物的注意,突然,有個東西撞進她的眼,小臉立刻燦亮了起來。

    「偷羊賊,你看,是簪子耶!這兒的姑娘,頭上都插著簪子耶!」初雲轉頭對垚冰高聲嚷嚷,眸光露出一絲欣羨,「好美喲……」

    「咳!好雲兒,『偷羊賊』可不能亂喊吶!」瞧她興奮的模樣,垚冰失笑地搖頭,不忘提醒她,「要是官爺拿了我去,你呀,少不得會心疼一陣!」

    微紅著臉,初雲呻道:「我?才不會呢!」

    「哦……你的心疼不會只是一陣呀?」垚冰輕輕頷首,頗為陶醉,「這樣,我就更不能讓官爺抓走了。」

    說時遲那時快,有道人影自街旁酒樓陡落,挾帶掌風直攻垚冰,「皓燕,試試我的破空掌!」

    其人來勢甚速,垚冰旋即騰身躍起,與偷襲者在空中連拆數招,而後安然回到馬上。

    「這就是『破空掌』?我看,改叫『落空掌』比較適合。」誇張地歎了口氣!垚冰好整以暇地說:「掌掌來攻,招招落空,這……也不容易啊——」

    偷襲者羞惱,欲欺身再上,四方同時竄出不少人,均是針對垚冰而來。

    「識相的,就快將《絕天神鑒》交給巫青教!」

    「俺『快刀斬亂三不缺』秦壽,今天要定《絕天神鑒》了。皓燕,覺悟來,啊——」

    而車隊眾人,雖對狀況一頭霧水,但見這些人對垚冰有敵意,便紛紛拔出大刀:「哪有這麼多人打一個人的道理?兄弟們,上了!」

    雙方一觸即發,眼看就要掀起街頭混戰……

    「住手!」驀地有人策馬過來,揚聲一喝。

    「你是啥玩意見?敢對俺『快刀斬亂三不缺』秦壽大呼小叫?」

    來者神色自若地環顧四週一眼,朗朗道:「皓燕是西門世家的貴客,誰也不許動,否則,就是跟西門世家過不去!」

    「西門世家」——四個字,讓所有人收了傢伙。

    因為這不是簡單的四個字,它,代表了秦北的天地。

    「哼,西門世家從不涉足武林,難道對《絕天神鑒》也有興趣?」被威脅的感覺,很差;被威脅還不得不服的感覺,更差!

    「西門世家的事,沒有向閣下交代的必要。」那人聲音森凜。

    這場面,冷得讓人想打噴嚏呀!

    左瞧瞧、右看看,萬眾矚目的當事人——垚冰終於扛起打破僵局的責任。只不過,他說話的對象卻選了所有人中個兒最小、看來最無害的「少年」。

    「好雲兒,聽到沒?剛剛可沒人喊我『偷羊賊』,你這個習慣稱呼,真要改改嘍!」

    ※※※

    入夜便淅瀝瀝下起雨來,大門口的燈籠瀉出的光流,被水珠兒紅得金點爍爍。

    「怎麼去這麼久啊……」初雲只手托腮,喃喃輕歎。

    以前一個人在草原看天、顧學兒、唱小曲兒,沒人來搭理她也從不覺得時間難熬,但今兒個,不過是偷羊……呃不,垚冰被西門世家請去用個晚飯,她就覺得渾身不對勁,甚至,跑到大門口坐著等?

    好奇怪吶……

    「你還在等啊?」是大鬍子鄂溫雷,「天又黑。又下雨的,冷得很!你要等,到裡頭等吧。」

    初雲抿著唇,搖了搖頭:「這兒挺好的,裡頭大家唱歌跳舞正開心呢,不好等人。」

    鄂溫雷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沒想到,垚老弟來頭這麼大,連西門爺都請他去。」他的車隊,就是隸屬西門世家的事業之一呀。

    「我也不清楚他的來頭。」她淡淡地說。

    「什麼?連你也不清楚?我以為你們很要好。」

    初雲聳了聳肩,故作輕鬆地笑了:「是麼?」

    「那……東邊到了,你有什麼打算?」

    「我……」到了東邊,然後呢?她答不上來。

    鄂溫雷逕自繼續說:「女孩兒家一個人總是危險,難不成你要永遠扮作男孩兒?照我說,你和他要好,不如就跟了他。」這個他,指的自然是垚冰。

    「我……我沒想過這個。」臉微微熱,初雲縮了縮頸子。

    「哈哈哈哈哈,這有什麼好害臊的?!」第一次見小姑娘這般彆扭,鄂溫雷不禁仰天大笑,「女孩兒家到了這年紀,像朵花兒一樣,本來就該嫁人。」

    這件事,她當真壓根兒沒想過,而她要想的事情,似乎還有好多好多,譬如,到東邊以後她要做什麼……

    鄂溫雷見她不像過去活蹦亂跳的,只道是害羞,豪氣地拍拍胸脯說:「如果你自個兒不好開口,儘管跟我說,我替你跟他說去。」

    真……真尷尬啊!面對這種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問題,最好的方法就是忽略它。

    初雲立刻逸出了甜甜笑容:「烏塔說,今晚要喝個痛快,這會兒,怕酒缸快見底了吧?」

    「啊!沒錯!還好有你提醒!」聽了她的話,鄂溫雷馬上跳起,「我可不能讓烏塔把酒全喝光了。」

    「你快進去吧,我一個人等就行了。」體貼的話裡藏有狡黠。

    「那我就進去了。你自個兒注意,等歸等,別著涼了。」

    「我知道啦!」初雲向他揮揮手,要他進去。

    這方世界又回到她獨處的原樣,幾天前延燒的雀躍心情,早不知哪兒去了。面對靜悄悄、孤伶伶的夜,初雲不禁怔忡了起來。

    東邊到了,然後呢?生死夥伴一塊兒走到現在,然後呢?

    一朵雲,無盡天,自在飛,無所拘。這樣當然好,只是——她不想一個人迷路吶……

    正當初雲想得出神,金屬的冰冷霍地從後頭抵上了她的頸:「嘿嘿,終於逮到你落單的時候了——

    ※※※

    「別院後方三里外的望玥亭,《絕天神鑑》換人一命。」

    垚冰好不容易自西門世家的盛宴脫身,一回來卻見到這麼張紙條,不由得誇張笑歎了口氣:「前腳剛到,應酬就從白天排到晚上,垚某人當稱得上是榮歸故里了!」

    荒謬的是,這些「應酬」會找上他,無非是為了那本子虛烏有的書——《絕天神鑒》!

    能不睬麼?唉唉,不能!

    唇角依舊昂揚,但笑眸底一閃而過的冷銳,可比夜雨撩起的寒意更凍人肌骨!

    「大強盜,你不怕你家頭兒發火呀?小心他找來這兒,先拆你的骨頭當鼓捶,再剝你的皮做鼓面兒,然後敲得咚得隆咚響。」

    「你……你不要嚇唬我!」丁承海手拿著大刀,視線戒慎恐懼地追巡四周。

    「我可沒嚇唬你,你自個兒明白。」雖然雙手受縛,初雲依舊一派安恬,「你家頭兒做不做得到,你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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