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望舒
「連機會都不給?為什麼?」齊磊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麼?因為兇手就是師父親自授位的新門主。」
唇邊乍起的笑,是冷諷、是無奈。是淒愴:「三個徒兒裡,師父的眼裡始終只有他,因為他是我們當中最強的。」
齊磊再忍不住了,長臂一振,圈攬住秀肩,將她帶入懷裡,心疼情切地說:「師父,你說那姑娘可憐,但我卻覺得……師父,更可憐!」
可憐?練如灩從沒想過這兩個字會放在她身上,一時怔愣。
「師父,你別難過,以後……以後咱們不只當師徒,也當親人吧!」聲音就在她發間旋繞。齊磊繼續道:「好不好?讓我當你的親人,永遠跟在你身邊。」
輕輕將他推了開,一笑:「你還是老樣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練如灩口吻更淡,心窩卻暖熱:「你現在能有這份心意,我已經覺得很高興了。」
「師父高興就好!師父高興就好!」眉眼俱彎,他開心得很,沒去細想。
看他滿足的模樣,練如灩微笑地搖了搖頭──齊磊向來不會說假,他現在的這份心意,她當然相信,只是……相依為親不是簡單事,這責任,真擔得了長久時?他今天願擔、明天願擔,一年願擔、兩年願擔,但「永遠」太模糊。這樣的保證可算數?
她想著、笑著、感動著,同時,沉默著……
※※※
接下來的幾天,主要的任務就是等待。等待散佈「絕天神鑒」這個謠言的狐狸露尾巴。為省去不必要的麻煩,齊磊和練如灩多半時間都留在絕天門內。
「師父,可不可以領我賞賞絕天門吶?」浮了笑,齊磊湊在她耳邊說。
「怎麼,才練了兩天功夫就想要偷懶?」明眸抬睞,她含笑搖了搖頭。
「先前忙著和師伯套招,再加上這兩天練功,小徒應該可以休息半天吧?」他開始懂得討價還價:「反正,戲呢,天天可以練、處處可以練,絕天門卻不是天天可以來、天天可以賞。」
「你總有偷懶的理由。」
「不是理由,是『資格』!」下巴頦兒微昂,齊磊可是問心無愧:「像我這麼勤快練武的徒兒,總有偷懶的資格吧?小徒來這兒許多天了,看是看過了,不會在裡頭迷路,但畢竟還是覺得陌生。對這個地方,我總想多認識些。」
「過幾天,等事情解決了,咱們就離開這裡,你不必費心認識這裡。」練如灩淡淡地說。
「可是,師父呀,小徒常常在想……」話才說了一半,齊磊霍地騰身一躍,站上了幾尺外的平台石,加大聲音向她喊道:「這塊大石頭,以前,師父是不是曾經坐過?還有……」話又沒說完,他就乍然拔地竄起,摘了顆桃兒,回到她的身邊,笑容滿滿道:「以前,師父是不是也摘過同棵樹的桃兒?還有……」這回,練如灩先發制人,纖手扣住了他的肘:「別再像耍猴一樣跳來跳去,我領你四處瞧瞧便是。」
她明白了!他想認識的,其實不是絕天門,而是──絕天門的練如灩!
暖意直透心扉,熨得熱了,怕就怕一旦習慣了這溫度,可再沒法子面對獨自一人時的涼冷了……
※※※
練加灩領著齊磊在絕天門裡走走瞧瞧,通常每到一個地方,就聽得齊磊東問西問,而她素知他性子直朗,絕非刺探揣測,也就沒有刻意防備。倒是因為問題本身常和她自身相關,引她找回許多幽微的記憶,反而讓她興了重溫的念頭。
最後,兩人來到一處獨立各院落的石砌矮房,只見練如灩右掌拍出,以極快手法打在石門上數個不同的地方,最後「軋」地一聲,石門拉了開。
「這是什麼地方呀,要用這麼了不得的方式開門?」伸長了脖子,齊磊拚命探去,裡頭卻是闐黑成片。
「進去不就知道了?總不是什麼可怕的地方。」
齊磊沒半絲猶疑,理所當然地道:「跟師父在一塊兒,哪有什麼地方可怕?就算是人家口中的地獄,我也當它是極樂世界!」
芳容露了微笑,逸出的卻是透寒的嗓音:「倘若絕天門是人家口中的地獄,那麼,我就是人家口中的惡鬼。」
師父是惡鬼?不會吧……踏進房,她熟練地捻亮燈燭、掀開地面的蓋板,回頭對他擱了句話:「東西全在這下頭,想看,就跟我來。」
他,當然要當師父的跟班嘍!
齊磊一下到石室,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了。睜大了眼,他發出不可思議的驚歎:「哇!好……好多的兵器啊!」
整間石室,懸了各式各樣的兵器,應有盡有,而且,樣樣都是稀世極品。
練如灩沒多說什麼,逕自揀挑把玩著,一件換過一件,偶爾會因回憶勾動而沉了眸光。
「咦?這把劍好眼熟。」齊磊突然爆出了聲,拿起劍研究了老半天,而後抽起劍身。
但見那片薄鐵隱隱透著秋水般的冷芒,確是難得一見的好劍。只是──那把劍似乎較尋常的劍來得短……齊磊抓起劍,向練如灩揚了揚:「師父,這個是哪來的?」
那把劍,如果他沒記錯,應該就是第五代擎虹劍沒錯。奇怪了!第五代擎虹劍怎麼會落在絕天門?
她定睛認出,淡淡答道:「搶來的。」
搶來的?嘿嘿,這下他有興趣了!齊磊住她那兒走去,挨在她身側,笑咪咪地問:「師父,這劍好漂亮,是怎麼搶來的?」
她瞥了眼。「如果喜歡,那就拿去吧!」
「小徒不是想跟師父討這把劍,只想知道它是怎麼來的。」齊磊誠實地托出原因。
「師父還記得我要找的那個不知名對手麼?」
秀眉輕蹙,螓首輕點。
「就是在我手中搶走這把劍的人吶!」
心猛地一驚,練如灩的神。情仍舊沉靜:「你的?這不是擎虹山莊鍛鑄的擎虹劍麼?」
「是擎虹劍沒錯。」俊容微露尷尬,他揚揚腦門兒,吶吶續道:「本來這把劍該是我的,因為那年擎虹劍會的盟主,嘿嘿,就是小徒我。」
「是你?」瞳光炯亮,不曾轉瞬地瞅著他。
「就是我。」舒了口氣,齊磊寬懷笑了:「當時的情況,確實有些難堪,但確實挺值得。生平能碰到這麼一個對手,讓我無論如何都想再過過招,值得!再難堪都值得!」
「真的值得麼?那……可不是個小場面吶!」她輕輕道,心底有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盟主失了劍……」
笑容湛澈,他是真不介懷:「旁人怎麼想,我管不著;只要師父不覺得我丟師父的臉,那就好了。」
練如灩微抿起嘴兒,並不答話,內心滋味雜陳。
「師父,究竟是誰搶了這把劍?」齊磊不忘追問。
鳳眸深凝向他,沉吟片刻,她才緩緩應答:「這一個問題,等你用掌法贏了我之後,自然有解。」
「為什麼?」師父這項要求,他著實不明白!
「贏了我,你就明白為什麼了。」
「師父…」
「連我都贏不了,還找人過什麼招?」嚴了清嗓,肅了麗容。
「可是,我壓根兒不想跟師父比掌法呀!」齊磊急訴心聲:「因為要是小徒僥倖贏了師父,師父不開心,小徒也不會開心。所以,咱們若是為了這個問題比個高下,實在太不值得了!」
「你已經贏過我一回了,不是麼?早該沒了顧忌才是。」
「那可不一樣!」齊磊娓娓解釋道:「上回,咱們比的是劍術,等於是要師父捨棄最擅長的掌法,拿劍術和小徒較量,而且,小徒剛好以前玩的就是這個,所以,師父就算輸給小徒,應該不會太難過。但要是掌法也……」尷尬地吞了吞口水,他繼續把話說完:「總之,真有那麼一天的話,師父肯定會難過啦!」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會在事前思忖這麼多?練如灩詫訝之餘,感動地喟歎,輕輕道了句:「你倒替我想得周全。」
「這沒什麼,師父開心就好!」他答得真摯。
「開心就好?這話,最近是在你嘴上扎根了麼?動不動拿出來說。」
「師父錯了!」他含笑糾正,一手按上了左胸口:「這句話,不是在嘴上扎根,是在這兒。說好了,我不只要做師父的徒兒,還要做師父的親人,當然得時時刻刻放在心上嘍!」
放在心上……這齊磊呀,怎麼可以把這種話說得像是尋常事一樣?
溜上雪頰的彤暈掩在燈燭火光裡。對他這般的性子,她早明瞭,無奈地搖了搖頭:「是誰和你說好了?」
「當然是師父啦!」齊磊答得直快:「所以,無論如何,小徒絕不想跟師父比試。如果非得如此才能知道是誰搶了擎虹劍,那就算了。」
「那就算了?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麼?」
他聳聳肩,舒爽的笑容裡有份灑脫。「拿我一個人的遺憾,換咱們兩個人的開心,不是很值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