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望舒
「你的話夠多了。」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表情寒若嚴冬、「還記得找說過──沒有人會在身邊豢養一條咬主子的狗,嗯?」
「會……會主……」手腳如冰,字句顫抖著懼意。
「如果,養在身邊的狗真會咬主子,那麼-一」男人緩緩地說,嘴角突兀地揚了楊,手臂也緩緩抬起。「這隻狗也就沒有繼續存活的必要!」
風刀切過火炬,瞬間焰光又合起。男人袖裡倏地飛出一柄小刀,正好插在他的胸口。來不及做最後的努力,他已經直挺挺地向後仰倒,沒了氣息。
「一隻光明正大咬主子的狗,和一隻隨時準備偷襲主子的狗,騰格裡和你,都沒有活著的理由。」
「既然傷了磊兒,你就帶著這個理由瞑目吧!」男人陰沈地笑了笑。至於心心唸唸許多年的斷情劍,以及藏放其中的絕世劍譜,如今皆已在他面前,握持在手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
「衛逐離!衛逐離!」
「怎麼了?」夜初上,她便急急喚他,喚得碧光自玉律流瀉而出,喚得衛逐離的身形凝立。
他的表情並無二異,如同尋常,淡淡漠漠的,她竟閃了神,呆呆地看著,欲話未成言,心底撩起迷離的惆悵。
「有事嗎?」急急喚他的人,怎麼現在又不說話了?
「你………」俏容斂了起來,浮著輕愁。「你沒有話說麼?」
他沈默未語。
「用晚膳時,端木叔叔勸我嫁給那個端木磊。你……難道沒有話要說麼?」
「需要我來說什麼嗎?」衛逐離微曬,碧光裡的碩長身影透著寒意。「嫁與不嫁,在你,不是嗎?」
「那你呢?你在不在乎?」目光如電,薛映棠直直瞅進他的眼裡,認真地問。
衛逐離沒有回答。淒涼在深邃的鐵灰色眸光裡一棟而過──他,爭取的資格嗎?以一個魂體的身份……「不要不說話嘛……」黯然神傷,月光在她微低的臉龐頸項刻出斑駁的影跡。「給我一個字也好。」
「映棠……」他低聲喚她的名,沈重疼痛只能放在心底,卻難以成言。
如果可以,他願意承諾一生一世,就如同過去十三年的相伴是天經地義而絕無更改的。
問題在於,他──可以嗎?
「算了,每次你都這樣!有些話,在必要時候你要說出來。」她不是不明白他,輕輕搖了搖頭,抿了抿嘴兒,薛映棠勉強扯動出一抹笑容,凝向他的鋼水以瞳澄澈依舊。「無論如何,我一定不會答應嫁給端木磊,只是我想從你口中知道……你也希望我這麼做,就是這樣。」
「我……」承諾應許出口簡單,能否實行遵守卻不容易。他,如何能給她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確定、如鏡花水月的約定呢?
兩人靜靜瞅著,千言萬語,拼不過這一時相對。
突然,她瞠大了眼,難以置信地定視著地面。「衛……衛逐離……你………」難得的結巴破壞了原先稠濃深情的氛圍。
「怎麼了?」
「你看你看!」她手往他身後的地面一指,不可思議地說。「那是……你的影子?」
衛逐離回頭飾了個視線,確實如她所言,地上有道碩長的身影,不是旁人,是他的……是他的影。這……再與她四目相對,兩人同樣詫訝。
「今兒個是十五,沒錯,但怎麼會出現影子?以往不曾這樣呀……」仰望天穹,望舒御月,在墨色黑幕縱出一輪清明;薛映棠沈吟片刻,倏然有個念頭閃過,於是連聲音都亮了起來。「莫非,與此地──龍襄山莊有關?」
「你是說,就如同上回恢復之快出乎意料,這次會出現影子也是?」他的反應極敏銳,立刻跟上她的思忖。
「嗯!」她點點頭,而且綻了個燦燦的的的笑容。「上回我還不確定,這裡潛藏的異物究竟是屬至陰交寒,還是與你的肉身有關。現在,我幾乎可以確定答案了!
「哦?願聞其詳。」
「萬物求的是陰陽調和,如果長期受至陰至寒之氣,絕對沒有好處。而如今有影隨你,既然不是因為前者,那就應該與你的肉身有關峻!」
「嗯。」衛逐離點點頭,接受她的推臆。「那你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要找出來啦!這是交換條件,你忘了麼?」她頓了頓,聲音低弱下去,微帶怯意地輕啟朱唇:「這……也是我的私心想望……」
衛逐離聞言一笑,心理滿滿的溫暖儘是感動,語氣倒似平時的沈定,說:「順便也查一下吧,為什麼我的肉身會與龍襄山莊有關?」
順──啊──這桶淋頭而下的冷水真是讓她怨無可怨,他就不能先說點好聽一點的、甜蜜一點的話嗎?不過,倒也是……為什麼他的肉身會與龍襄山莊有關?
薛映棠哀衷地歎了口氣,囁著聲應這:「哦,這個啊……我知道了。」
※※※
「快!雲娘!快!」
是誰?雲娘是誰?而吶喊的又是誰?這般急促、這般慌忙,直直喊進她的心底,於是擰疼了起來。
「快走!不要回頭!」
是誰?是誰要她快走?為什麼要快走?不不不!不要不要!她直覺不願走、不願離開,儘管聲聲催促如擂鼓,擊得沈重。
「棠兒乖,阿娘要去找阿爹。」
棠兒?阿娘?阿爹?說話的聲音似乎是自己的,但是偏又只有零星片段的夢色影廓,拼不出原貌。
為什麼這幾天會有些莫名其妙的聲音、畫面閃過?牽動她最細微的情絲,磨折她的心緒……那些人,是誰?端木夫人指尖施力,壓著額角的太陽穴,試圖阻擋突如其來的疼痛。
自從薛映棠在她的藥湯裡加人幾味材料後,她明顯地感受到心底深處有些改變,像是歷經冬眠後即將面對春醒……
第十章
幾日瑞雪飄如絮,又是一年冬來時。
端木鐸幾次明勸暗說,希望她能允諾嫁給端木磊,沒想到均被婉言拒絕,偏偏這種事,心裡失望歸失望,卻也無法強迫。
至於端木磊,還是喜歡纏著她,求她授他劍法不成,就成天在她身邊繞呀轉的,像只煩人的蒼蠅。
端木夫人則是越來越沉靜了,常常有種愁意盤旋在她眉間,揮之不去;偶爾停留在她臉上的目光也多半雜揉著不知名的情緒。
而她,薛映棠,開始在偌大的莊園裡尋找有關衛逐離肉身的蛛絲馬跡。
日子就這麼過去了,在風捲落葉的憲牽幽語中……
※※※
「端木叔叔找我來有什麼事?」
「棠兒,這位是覺先大師。」大廳上,端木鐸一臉嚴肅凝重。
「大師好。」薛映棠有禮地揖了揖,心下暗自覺得奇怪,為什麼端木叔叔要引見這位覺先大師?
「阿彌陀佛!」覺先合裳回禮。「女施主,貧僧路經貴寶地,眼見屋內妖氣沖天所以特來貢獻棉油之力,看看能否為龍襄山莊消災解厄。
「呃……那麼,有勞大師了。」薛映棠尷尬笑了笑,完全不知這是什麼狀況?與她何干?更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應。
「棠兒,覺先大帥認為,妖氣來自於你。」端木鐸沉著聲道。
「我?我是妖怪?」這……不會吧?
「非也非也?依貧道所見,女施主是被邪祟之物所迷制。」覺先說。
「而且是刀劍之屬的凶煞兵器,」
「大師說的可是這把劍?」這樣一來狀況就明朗了。取出懷中的斷情劍,清越的聲音毫不心虛氣衰,她說:「這把劍伴了我十多個寒暑,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嗎?何來邪祟之說?」
「施主,這即是姑娘被封迷制的明證。」覺先轉向端木鐸。「倘使此劍不離開姑娘勢必有損姑娘芳壽。」
「棠兒,我看你還是丟了那把劍吧。」端木鐸語重心長地說。
「端木叔叔,這件事,棠兒萬萬做不到。」她態度堅決,下頜頤微揚,即便眼前是長輩也絕不能輕從。「這把劍,是當年我爹娘留給我的,不能丟。更何況,它確實不是邪崇之物。」
「你爹娘在天之靈,要是知道這把劍為你帶來禍患,必不能瞑目;如果你喜歡劍,叔叔為你再打一把類似的就是了。何苦冒這個險呢?」
「女施主,邪祟之劍若為全莊帶來災厄,你忍心麼?」覺先火上加油,更進一步勸說。
思付半晌,她朗聲道:「如果叔叔和大師執意如此認為,那麼,棠兒現在離去便是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保護斷情;雖然還沒來得及解開衛逐離的肉身之謎……
「且慢!」清喝一聲,端木夫人竊麗的身形自廳門而入。「這把劍當留在棠兒身邊。」
「夫人……」端木鐸有些意外。
「我想,也許是這位大師一時錯察吧。」端木夫人聲音溫溫穆穆的,輕柔中又有剛韌。「何況,棠兒待在龍襄山莊的這些時日,萬事都好好兒的,不是嗎?若是因為-時錯察,就讓棠兒負氣離去,這樣的結果,莊主認為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