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望舒
她自是順口接下去啦──這麼一個脫身的大好機會。「嗯。」從懷裡掏出一袋碎銀,放在桌上,十分誠心地合什說道:「謝謝你,若不是有這小屋,咱們肯定得吃不少苦頭。這些銀子算是一份薄禮,但願菩薩能保佑你一切安好如意。」
項昱瞧她認真誠懇,也動容地說:「小屋的主人,無論你是誰,我都非常感激,希望有一天項某能親自向你道謝。」
意晴有些不捨,她已經不只一次捫心自問:在小屋這段日子會不會是她十二歲之後最美好的一段時間?畢竟,跨出門檻也即意味著她必須時刻惦著自己給自己的任務是什麼,那是心頭上極重的包袱……說真的,她覺得這裡對她而言就是桃花源,沒有紛爭擾攘,一切都是這麼單純,生活就是生活;只可惜,武陵人終究得離開桃花源的,陶淵明不是早就把結局昭告世人了嗎?她也不可例外吧?
「捨不得?」
「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回來,也許之後就沒機會,一輩子都沒有了。」
「別再感傷了。」項昱柔聲安慰。「我也很想再回這裡看看,待事情全部得到解決,咱們一塊兒來吧!」
她並未回答,因為她實在沒有把握自己能有這份福氣,重入人世又是一片刀光血影,誰能說得準什麼絕對。她輕歎一口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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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慕南有著與名字不相稱……根本幾乎完全相反的外表。她沒有大部分遊牧民族女子該具備的特質:沒有大骨架和健壯體格,不會騎馬和基本的箭術,也沒有那種不讓鬚眉的豪邁英氣。甚至她根本談不上健康,她有心口犯疼的宿疾……這一切或許與她的母親有關吧!
她的母親是漢人,原本居住在靠近邊疆的小村上,在一次金人的「打草谷」中被擄了去,首領完顏霍見其容貌俏麗而收為側室。
不像金人的體質確實曾讓完顏霍起疑,可是當時他的侍妾實在沒有與漢人男子私通的可能……也就只有接受她這個女兒了。不過,她一向不受父親重視,自小到現在都是如此,早已習慣了……就和母親的認命一樣。
今兒個是初一,照例她會上廟裡祈求平安。一身與平常漢民百姓無異的粗布衣裙,即和丫鬟問巧出了王爺府側門,事實上她在王爺府如隱形人的地位本也就是與丫鬟僕役無差,所以自是沒有華蓋美車的排場了。
一切都和往昔相同,上完了香便順道逛逛市集,只是她倆忽略兩個跟蹤她們已久、口水都快流乾的男子。
「財哥,沒想到大王派咱們下山採買,還能遇上這等姿色的姑娘,看得我心好癢……你瞧那白嫩嫩的粉頰,好想咬一口。」接著聽到「咕噥」一聲,他很努力地嚥下了所剩不多的口水。
「我警告你,阿富,這姑娘可是拿來獻給大王的,你不要輕舉妄動。哎呀,只要以後下山採買的工作都是咱倆包辦,你還怕沒有快活逍遙的機會?」
「財哥,我知道了啦!」阿富搔搔頭,略表歉意地說。「你看,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等她們離開市集。」
果然,當慕南和問巧一走到行人較少的路段,這兩個賊子就準備動手了。一把將兩名姑娘拉至巷裡,在她們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前,上過蒙汗藥的布已經罩住她們的口鼻,毫無意外地,這兩個原本就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當場昏厥了過去。
財哥和阿富各自抱起一名姑娘快速來到停在城外的馬車,手腳俐落地把貨品和人安置好,便得意地往寨裡駛去,兩人還嗯嗯啊啊哼著不成調的曲兒。
到底怎麼了?顛顛簸簸地害她開始犯頭疼,她明明是步行去拜拜啊。慕南揉揉自己的額角,奮力睜開眼晴,刺眼的陽光讓她瑟縮了一下,卻在適應後發現身旁景物快速向後,風刮得呼呼直嘯。
她正坐在馬車上,枕頭是塞滿東西的大布袋,旁邊可不是問巧嗎?再往前一瞧,那兩個形容猥瑣的傢伙……霎時間,她完全明白了:她們被綁架了!
慕南頓生懼意,卻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先搖醒問巧再說了。
無奈蒙汗藥效極強,問巧整個人仍是昏沉沉的。這可如何是好?她的心更寒了,慌張害怕的情緒繃緊了她的每一根神經;她不敢哭……怕驚動前頭正歡欣的賊人。難道就真的讓他們綁架成功?
※※※
項昱和蘇意晴離開小屋後,即沿著山路小道往歸雲莊去,因為騎馬震動太大對傷口不利,所以還是選擇步行,到村莊小鎮上再設法弄來一輛馬車,如此既不怕傷口復裂也不用勞累雙腳。
在路旁歇息的意晴看到前方有馬車疾駛而來,大喜過望,轉頭對項昱說:「不知駕車的能否順道載咱們一程,我去攔攔看。」
「嗯。小心點。」
路旁有人!慕南感覺到一絲希望,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求救,否則……她實在不敢想下去了。
「財哥財哥,前頭有人耶!」阿富手持韁繩駕著車。
「真他媽的奇怪,平常這一路連半個屁影子也沒有。」財哥隨口說說,念頭一動,又接著道:「咱們干他一票怎麼樣?只有兩個人應該很好對付,拿大刀出來晃晃,他們就嚇得屁滾尿流,雙手乖乖地把銀兩奉上,咱們兄弟的私房錢又可以增加些了。」
「真不愧是財哥。」阿富諂媚地說。「嗄!他們有個人起身招手,好像要攔車吶。」
「那正好,讓他們知道他們攔的是什麼車。」財哥一副霸氣十足的凶樣。
馬車速度漸減,在路邊停了下來,意晴還沒開口,就有人先出聲了:「公子,救命啊,他們要綁我回山寨!」
兩小賊還來不及亮出大刀,就發現後頭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醒了,一時之間愣在當場。
「財哥,我看咱們這票就別幹了,到時出了什麼岔子就不好了,我去搞定那女人。」阿富用肘推推他,囁嚅道。接著拿起繩子想要綁縛住慕南。
「喂!你給我站住!」財哥斥了一聲。「咱們是強盜、馬賊、綠林好漢噯,你沒看那小子弱不禁風的,這種買賣不做,傳出去可是會笑掉人家大牙的,你去搞定女人,我去討買路財。」
意晴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看看後頭那姑娘清麗可人,也難怪會被抓去當押寨夫人。不過,這兩小賊顯然上路前沒燒香拜佛,居然撞到了她,算他們倒楣,她暗暗在身後打了個手勢給項昱,表示她能處理。
項昱看看這場面,也知道意晴游刃有餘,遂不上前,只是專注地盯著事情發展以防萬一。
「喂!你……」財哥惡狠地喊出第一個字後,就發現那小子不知在他身上動了什麼手腳。「你在我身上亂摸什麼?老子不給你顏色瞧瞧,你不知道厲害!」說罷欲抽出身側大刀,嗯──奇怪,手怎麼不聽使喚?想跩對手一個狗吃屎,腳卻如釘入地中般動也不動,才知道大事不妙!
意晴不去理會,輕躍到那名姑娘面前,順手也點上阿富的穴道。
「多謝公子相救。」慕南驚魂甫定,講起話來還微微顫抖著。
「不用。」意晴淡淡地回答,隨即轉向阿富,問道:「馬車我借去了,他日再還,你是哪個寨子的?」
「天……天……」阿富見「他」瞬間擺平財哥和自己,早就嚇破膽了,這會兒連平常掛在嘴邊唬人的寨名都卡在喉頭,好困難才說出口。「天……天狼……幫。」說完,發現褲襠一熱,接著便濕成一片,天殺的,怎麼該動的不能動,不該動的卻偏動得厲害!不過他並沒有太多時間去羞慚,命能不能保住比較重要。
「大俠,我們知道錯了,你放了我們吧!」財哥僵在那頭,心裡不勝恐懼。
意晴置若罔聞,逕自走向項昱,輕聲道:「咱們可以上路了。走吧!」
「嗯。」他指了指那邊的四個人。「他們呢?你準備怎麼處置?」
意晴朝他笑了笑。「你瞧著。」接著她拿過阿富手裡的繩子,將兩人面對面地捆綁住,身手俐落地把兩人吊上樹梢,拍拍手上的灰塵。「好啦!」
項昱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鼻尖,低低柔柔地斥了一聲:「頑皮!」
旁邊的慕南看呆了。原本她以為救她們的人十分冷靜自持,一般人不管是真有心還是客套總會問上一句「你沒事吧」,這人居然只說「不用」兩個近乎冷漠的字就當她不存在……可是這會兒卻突然換了個人;更奇怪的是兩個大男人……
她卻沒法再深究下去,因為胸口的一陣緊悶讓她知道事情不對勁了;果然,心頭開始彷彿有人重捶不止的疼痛,慕南咬著下唇,強忍著痛楚。
當意晴扶著項昱就定位後,準備問兩位姑娘作何打算時,才發現慕南臉色蒼白、冷汗直流,下唇微微沁出了血絲,她輕綰眉頭問道:「姑娘,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