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望舒
「嗯,再見!」她把眼光轉向一直沈默不語、靜靜瞅著的陸人崎身上。他--難道不說些什麼嗎?
「自己開車要小心。」他只是淡淡叮囑一句。
「我知道。」她扯動嘴角,勉強地擠出笑。他--真的不說些什麼?
想想也真荒謬,她在期待他說些什麼嗎?許下承諾或者誓言,還是抱著她訴說他的不捨?崔君嵐啊崔君嵐,你到底在期待什麼呢?
關上車門,輕踩油門,車速越來越快,離他們也越來越遠了,眼前無聲無息地罩上了一層白茫茫的淚霧……不行!不行!這樣子開車,實在是太危險了!崔君嵐趕緊用手背飛快地拭去眼眶蓄積的淚水。
開車要小心--是他說過的!
靜靜望著汽車經過所掀起的滾滾塵沙,陸人崎這才讓虛弱表現在臉上,不是沒有瞥見她臨走前受傷的表情,只是,他連控制自己情緒浮動都覺得力不從心,更遑論去撫平她的。
就當是他自私吧!是他自私,不願讓她看到他的軟弱。
他明白,很多事情都是需要時間的,也許,這一次她的返回台北,就是最好的試煉,是對她--也是對他的。
兩個人是否能並肩齊步走向永遠,不是看言語的甜度有多高,而是生活、思想、價值觀等等是否能夠相互包容、相互接受,畢竟,相愛容易相處難呵!
「阿崎,你跟安安一樣,已經開始想阿嵐了嗎?」旁邊的安安看他許久不語,只是直直看著汽車離去的方向,低聲問了一句。
他垂放在安安肩頭的手微微使上力,誰說年齡和感受力成正比的?
面對女兒童稚的質詢,陸人崎終於在深呼吸後,輕輕地說出了自己的心底話。
「想!而且,很想、很想、很想……」
「安安也是,很想、很想、很想……」
落日用最後一點殘溫,妄想燃燒整片天空的雲霞,火候不一地造就深淺紛呈的紅橙黃,也是一場嘔心瀝血吧!只是,燒得久了,山頭的另一邊便焦黑了起來,以墨染的速度向光亮的方向襲來。
他們可不可以向天請求--祈禱夜黑能攜著他們殷殷切切的「很想、很想、很想」,帶到有她的地方?
這--算是奢求嗎?
***
「回來啦?」
「嗯。」一進門就看到孟琛抱著大靠枕,窩坐在小客廳;真沒想到孟琛居然醒著,兩個多月沒見著面,對她火爆式的關懷,倒還真有些想念呢!
「很累吧?」她起身倒了杯水遞給她。「怎麼瞧你臉色不大好。」難道,君嵐還沒從陸宇槐的陰影裡走出來?
「是很累沒錯,神經持續緊繃快七個小時了。」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才發現想咧嘴一笑都是這麼費力的事。
突然想到阿崎每個月都要上台北兩三次,真是服了他了,開車開這麼久,加上來回,而且為了安安他一向是馬不停蹄、趕呀趕的……阿崎……安安……怎麼才剛踏進家門,這兩個名字就竄上了心頭?這就是所謂的「不可救藥」嗎?
「想什麼,又出神啦?你哦,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接受美麗的大自然洗禮這麼久,還是喜歡把垃圾放在心裡,枉費我送你這麼好的度假機會!」孟琛又開始了,每次看到她這模樣,她就實在忍不住要犯嘀咕。
「孟琛,你真是一點也沒有變。」這下子,她倒打從心裡開懷地笑了。「我還以為我這欠罵大王消失後,能讓你的火氣稍微收斂一點,看來我錯了。」
「這麼好笑啊!」哼哼,也不知道她是在關心誰哦!「既然這麼開心,想必是肚子不餓囉?那我煮的什錦面就我一個人吃好了。」
「你有下面哪?」開車開這麼久,她可是半點食物都沒進,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嗯……讓我這做菜高手幫你評分一下吧!我可以犧牲一點。」
「你少來!」嘴裡是嚷嚷著,人卻已經起身端出兩碗麵,擱放在茶几上。
「謝啦謝啦。」她不顧淑女形象,捧了碗就埋頭努力吃。
「君嵐……」喚她的語氣一下變得凝重許多。
「怎麼了?」奇怪,孟琛難得會用這麼拖泥帶水的方式說話,君嵐不禁抬眼看她,表情也端了起來。
孟琛吞了吞口水,終於還是決定把事情告訴她。「陸宇槐訂婚了!」
「哦!」她輕應一聲,又低下頭去,繼續未完的工作。
唉……看來她真的還眷戀著陸宇槐……否則,君嵐不會又逃開。孟琛心裡微微一刺,是痛的感覺--這不該是她要有的感覺才對啊!為什麼在知道崔君嵐與陸宇槐之間還有情系時,她會感到痛楚呢?
然而,真是這樣嗎?
崔君嵐的心底深處,當真還是被「陸宇槐」三個字壓得透不過氣來嗎?
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比社會新鮮人剛開始工作還容易感到疲倦,相較之下,她在鄉間過的日子簡直是神仙生活。
不過,忙碌也好,忙碌就不會有太多時間東想西想。
「君嵐,以前你和那個陸宇槐交往的時候,孟琛都怎麼跟你相處啊?」
「嗯?什麼意思?」崔君嵐被同事這樣沒來由地一問,實在是滿頭霧水。
「你沒去,所以不知道。在老闆千金的訂婚喜宴上,她和準新郎倌走得很近咧!大家都覺得很有問題呢!」同事低聲道,說得煞有其事。
人就是這麼奇怪,沒有八卦傳來傳去,好像生活就少了那麼一點味道似的;然而大部分的人在做消息媒介時,往往不會考慮到是否會傷人,只要能滿足自己內心窺探的快感就夠了;然後,用個「大家」就可以抵免所有的責任。
完全沒有考慮這個消息聽在陸宇槐前任女友的耳裡會不會刺耳,也沒有想到這個消息對孟琛的名譽會造成多大的斫傷。
「是喔。」她冷淡地應了一句,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不再搭理;對於這種事,她的配合度向來不高;總不能期待「謠言」是如歌謠一般的語言吧?!
那同事頗覺掃興,本來以為這件與她有關的消息,能夠讓她稍稍有點情緒反應,可是……居然還是這樣的態度!
唔……會不會……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崔君嵐還傷痛在心,所以不願多談?
哈!又會是個好話題囉!這個陸宇槐還真行,用「眾星拱月」來形容他,實在不嫌誇張呀!
***
「阿崎!阿崎!」老A的五隻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好久。
「嗯?」陸人崎如夢初醒。
「怎麼會發起呆來了呢?想寶貝女兒呀?專心點!趕快收工就可以回家陪女兒啦。」阿崎對女兒的疼愛,早就是眾所皆知的事了,不過,還是得提醒他。沒辦法!一個月他出現的次數少之又少,大夥兒都是把握一分一秒在工作,他更不例外。
天曉得!現在在他腦海裡盤桓的是哪張面孔!
陸人崎苦苦一笑,和她處在同一個城市裡,連距離這層保護都不存在,只有任她的容顏無所忌憚地放肆著;突然想到了「咫尺天涯」四個字。
到底是什麼時候、什麼機緣,能讓他對崔君嵐鍾情至此?他實在是記不起來!
不想不想,不能再想了!否則,就算趕夜車也不能完成工作!
***
「你最近是怎麼搞的啊?老是把公事帶回來加班!嫌平常上班不夠累呀?」孟琛終於不滿地開口了。「你把自己累死了也沒用!大老闆這回是抱定主意要用自家人了,經理的位置再等個幾年總會輪到你的啦!」
她以為她在為工作上陞遷機會被奪賭氣?
「你快去睡啦!」算了,她不想解釋。「你不是說十一點以前沒上床睡覺是美容大忌嗎?」
「好啦好啦!我自認沒你麗質天生的優勢,這就滾回我房間睡覺可以了吧?」
去去去!這個崔君嵐就會逃避,她不要管了啦!
「順手把門帶上,謝啦!」夜晚,她習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這樣的獨處比較自在,也比較有安全感。
原來,忘記一個人可以是很簡單的。
雖然最近在她的生活中,再三出現「陸宇槐」這個名字,但是,她竟然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受傷的、甜蜜的、哀愁的,甚至遺憾的,全都不曾在她心間駐足。
這--算是一種冷血無情嗎?孟琛提起他時,她曾問自己,沒有答案;同事提起他時,她也曾問自己,依然沒有答案。
諷刺的是,在想不起一張交往三年的男人面孔的同時,每晚夢中固定出現的,卻是另一張認識不過兩個多月的臉……不知道這符不符合「水性楊花」的定義?崔君嵐有些失笑地想著;在她眼前的這份資料,早就核對不下三、四次了,可她就是沒有勇氣讓自己停下來,無法控制作夢,那麼好歹讓她在清醒、可以自我決定之時,盡量不要想起他吧!
只是,汩汩流出的感情,又該怎麼解決?能--收回嗎?
唔……吉他聲?思念至深的病症會出現耳鳴的徵兆嗎?否則,沒開音響怎麼會有吉他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