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夏天的星曲

第17頁 文 / 宛宛

    安瑋亞嚥了口口水,很快地低下頭,她的臉不會隱藏心事。再和他這樣對望下去,難保不會被猜出他們之間的曖昧。天知道光是風間翼破例要求她隨行一事,就惹起多少嫉妒的猜測與爭議?

    只是,該死的!怎麼低頭不看他,腦中還是會想起他說的話呢?昨夜他告訴她許許多多——他說他從不想放棄她;並暗示會在休息的空檔,簽約接下舞台劇的條件之一就是要她隨行,他說這份用心她該懂;他說……風間翼說的一切都是美好得不像真的,而她竟為他的話成了一個胡思亂想的戀愛中的女人!

    戀愛中的女人,原來她的內心已經自動把這種起伏不定的奇怪感覺歸類為戀愛了。她又動心了,在五年之後。她承認現在的自己很在乎風間翼對她的感覺,只是今天的他,不再是單純的他,兩人之間環境上的差異,也成了她心中的一個疙瘩。

    安瑋亞回頭看著緊閉的大門,透過隔音設備仍可聽見歌迷的呼叫聲。

    打從風間翼到台灣,就有歌迷由北至南、由南至北隨行。在開始排演的第一天,他們甚至必須調動警衛才能阻止那些熱情的歌迷湧入劇場。她看過他在日本巡邏演唱的帶子,上萬的人隨著他的歌聲而喜而哀、舉手投足間幾乎是不能自主地被他所掌控,那種令人震撼的場面,她到現在都還感到驚心動魄,難怪會有日本歌迷老遠從日本尾隨他而來。風間翼是個巨星,早已不是從前那個他了!

    她相信自己是值得他愛的女子,可是卻不能保證自己能否適應風間翼特殊的身份。與他同行所付出的代價可能是不見天日,也可能是萬人矚目下的不自在,而這兩者都不是她想要的。

    安瑋亞往後一靠倒在椅背上,臉隨之皺了起來。風間翼也許就是因為成名的壓力無法再談一場平平凡凡的戀愛,才會想和她再續戀曲吧!有時實在想拒絕他,但他的雙眼真摯的注視令人不捨。

    她歎口氣,沒有再瞄他一眼,雖然此時被他注視的感覺十分清楚。安瑋亞站起身,走到後台他專屬的休息室。

    插上熱水瓶,拿出茶罐、茶杯。一杯茶不能給她什麼解答,卻可以讓她平靜些。

    喝紅茶的方法是他教的,他帶給她的回憶說多不多,但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了她的習慣、深入了她的生活。

    以滾開的水溫熱杯子,五分鐘後喝下第一杯茶。第一杯紅茶品味的是香氣,第二杯則是重在色澤與味道,第三杯才是精華。戀愛也是一樣嗎?她第一次的戀愛還來不及品味就消逝了,第二次戀愛即使讓人眷戀,卻也增添煩惱。她該談第三次戀愛嗎?找個平凡如她的人談戀愛,才能真正享受愛情嗎?和風間翼在一起,甚少憂鬱的她,竟有些落落寡歡。

    安瑋亞舉杯就口,看自己粉紅色的唇膏印在杯沿,而後抬眼對上化妝鏡中自己的臉龐——兩道飛舞的濃眉、黑亮的眼及此時往下拉的嘴角,他的確影響了自己,不意卻在鏡中迎上了風間翼帶笑的眸。

    「簡諾揚多的彈奏真是無懈可擊,我去年在紐約看他的演奏時,一氣呵成的旋律就像天籟一樣。」劇中女主角之一方晴——國內炙手可熱的劇場之星,正用她流利的英文與風間翼對談。她的雙眼發著光,一副亟欲表達自己在藝術方面修養的模樣,根本沒注意到風間翼的休息室中還有其他人。

    風間翼朝方晴笑了笑,他走上前站在安瑋亞背後,自她肩後伸手拿起她甫放下的茶杯,深情的眼盯住她鏡中的眸,而後就著她的唇印飲了口茶。「美好的味道。」

    安瑋亞倒吸了一口氣,同時聽到另一聲驚呼——發自被風間翼的舉動所驚嚇到的方晴。風間翼這傢伙!現在她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方晴瞪著安瑋亞半晌,從她的頭髮瞄到腳下的休閒涼鞋。最後,方晴用手拉了拉自己飄逸的長衫,撥弄自己瀑布般的長髮,決定視若無睹繼續和風間翼說話:「你不覺得簡諾揚多的演奏,不論高音或是低音都十分完美嗎?他彈奏的技巧與感情讓我好感動。想想他必須在瞬間由鋼琴的一端移動到另一端,啊!他真是個天才!」

    「沒錯。」風間翼應付地點點頭,撕開一包夏威夷果,丟了一顆到自己口中,同時遞一顆到安瑋亞的唇邊,滿意地看她合作地張開嘴。「還有呢?」他回過頭看著此刻目瞪口呆的方晴說道。

    「你、你們……」方晴臉色不甚自然地瞪著兩人。

    「其實我個人認為簡諾——揚多從最高音彈到最低音,除了技巧之好,臀部的瞬間移動也很重要。」風間翼給了睜大眼的方晴一個微笑,「你不認為嗎?」

    「再見。」方晴轉身,關上門。

    「你狠毒那!明知道她是想和你討論音樂,你竟然跟她說什麼臀部的瞬間移動。」安瑋亞抿著嘴笑,又張開口吃下他遞過來的夏威夷果,邊咀嚼邊喊道,「下次不准這樣!」

    「不准和方晴開玩笑嗎?」他裝作不懂地在杯中倒入茶,依舊拿著她的茶杯。

    「你是故意的!」她瞪了他一眼,「下次不許在大伙面前喝我的茶,餵我吃東西,好像我們關係不尋常一樣。」

    「沒錯。」他贊成地點點頭。「沒錯。」

    他沒必要同意得這麼快吧!讓她想張揚一下她小小的驕傲都不成。自尊心有些受損的安瑋亞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你知道就好。」

    「的確,我們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他笑得很開心,「就像情侶一樣嘛!」

    「風間翼!」她大叫一聲,想佯裝發怒卻低下頭偷笑了三秒鐘。「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什麼意思?」風間翼悠閒地坐上化妝桌,長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相處久了,也學會了她玩太極拳的答話方式。

    「你不是五年前的風間翼。」她說著說著便蹙起了眉,趴下頭靠在桌上。

    他輕輕摸著她的頭,目光憐愛至極。一向活力四射的她,此刻卻懶洋洋且可憐地像只落水小貓。明知她獨立到足以罵垮一連軍隊,但還是忍不住體恤、呵護她。曾經失去過她,所以再度擁有時,更不想讓她離開視線之中。知道她依然有些退縮不前,為著他現在的身份,可是有些事是再也放不住心頭的。他希望讓安瑋亞知道自己這些年一路走來的心情。

    他雙手撐在身後,以茶潤了喉,自顧自地說著話,回憶中的痛讓他皺起了眉頭。

    「五年前,匆忙回到日本的我,看到的是已經靠呼吸器維生的母親,如果你記得我從前對你說過的話,你應該知道我和母親有多親密。」

    安瑋亞微揚起下巴看著他陷入回憶的痛苦表情,她伸出手握住了他。她瞭解失去媽媽的那種低落情緒。

    「病房外的我自責為什麼沒能早點結束學業回到日本,但心裡又慶幸遇到你。在那些守候的夜晚,我寫了很多信給你,只是你從沒回過。我也向母親說了好多關於你和我之間的事。可是母親也不曾再張開過眼。」風間翼的指關節因緊握而發白,他身子的輕顫也從兩人交握的手中傳送給她。

    安瑋亞抱住風間翼的腰,靠在他胸前,有些想哭,為他流不出的悲傷眼淚而哭。

    「母親只撐了一個星期就過去了。」越來越低的聲音讓他垂下了頭,用手緊摟住她溫熱的身子,「我和父親明知道這對她而言是最好的結果,可是……還是好難受、好……難……」哽咽的話在喉間,粗重的呼吸不容許他再說出一句話,就怕眼中的那抹熱氣化成水珠滴下。

    安瑋亞緊捉住他胸前的衣衫,淚緩緩地流下,把她的心痛與不捨都揉入擁抱與淚眼之中。

    他沒有說話,只是努力地調勻呼吸自至正常,再開口時已不那麼哀傷。「父親和母親的感情很好,我到台灣前,他們才剛做過身體檢查,還笑著要一同去環遊世界,沒想到母親就這樣在車禍中過去了。所以,母親逝世後,不言不語的、傷心欲絕的是父親。而守著父親,繼承他的事業就成了我在當時刻不容緩的事。」

    安瑋亞點點頭,沒有把臉抬起,怕他望見自己淚流滿面。淺淺的呼吸著,怕哭泣的哽咽被他發覺。

    「那時候的我常無法入眠,內疚壓迫著我,心像被挖出一樣痛苦。」

    「為什麼?」他的話讓安瑋亞忘了自己不抬起頭的原因,紅通通的眼睛迎上了他注視的眸子,「我……呃!呃!」她乾脆抽起面紙擦了擦臉,反正已被看到哭泣的眼睛也沒什麼好隱藏的了。

    「別哭。」風間翼接過她手中的面紙輕柔地拭去她的淚痕,在她的額間印了個吻。「你剛才要問我什麼?」

    「你為什麼要那麼內疚?車禍是意外,不是嗎?」倚著他讓彼此依偎,她也在他的手上印了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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