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宛宛
「夠了。」抗拒的聲音自她口中吐出,聽來像承受不住熱情的呻吟。安瑋亞努力地想讓自己從他的長吻中清醒。
「五年了。」風間翼如風般以唇點過她的眉、眼及鮮紅柔軟的唇,無限眷戀地低語著。
他的話驚醒了她,安瑋亞排斥地不再依偎著他,「讓我下來啦!」不過,由於人在他的懷中,雙腳仍懸在空中,說出口的話少了幾分威脅的氣力。
「來台灣總想有天會遇見你,或者你會看到我的消息而來找我。」他靠近她的臉頰,許諾地說:「沒想到的是,還沒開始找你就碰見了。小亞,五年前我不想放手,五年後也不會。」
「找我?」安瑋亞冷哼出聲。他如果真有心,五年前就找了。
「你不相信?」疑問的語氣代表了他心灰意冷,風間翼的手一垂放下了她,感傷而稍帶怒意地看著她。
「我的確是不相信。」她的雙腳一落地,立即往後退了一步。台灣人口密度之高,豈是他所要找就找得到。
他望著緊閉上嘴,不打算回話的她,伸出手想拉住她。「我已經找好了探偵社。」
「偵探社。」安瑋亞忍不住開口糾正他的用法。「日本就探偵社,台灣叫偵探社。」
「我是真心想找到你的行蹤,或許你已經嫁人、已經生子,我還是想知道你的消息、過得好不好。」他沒理會她的打岔,只是將多年來的思念告訴她。
安瑋亞沒有說話,看著幾步外等待她的回答的風間翼。垂落在額前的一絡髮絲,讓他看來有些稚氣,一如當年她摯愛的那個男人。如今已成名人的他,只是後悔那一段戀情未曾開花結果吧。或者這些年來身處娛樂圈的他,根本沒法體驗一場自然的戀愛,才會記掛著那段情?!
這些疑問都從她的心中一閃而過,並不是想問些什麼。畢竟五年造成的已不只是時間上的差距,他如日中天的偶像地位,才是目前真正的關鍵。他的吻仍舊讓她臉紅心跳、雙腳發軟。只是,她不知道這個吻是延續五年前的殘餘激情?抑或是什麼更深層、更接近心理層面的感情證明?
他們的戀愛很短暫,談不上驚天動地,也沒有海誓山盟,她之所以仍對他有感覺,是因為懷念當時彼此相守吧!況且,五年前的她不希望成為被注目的焦點,五年後的她還是不想如此。
安瑋亞搖了搖頭,想甩開自己開始混淆的思緒,她讓自己走上前,用多年來職業性的客套及上班應付的外交辭令說:「謝謝你給了我年輕時一段很美好的戀情。今天,你見到我了,也知道我過得很好,這樣就夠了。」
「我不要聽你說這些!」他大吼出聲,一反平常的笑臉,洩憤地踢著洗手台的柱子。
「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安瑋亞大膽地再走近一步,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他真的生氣了,全身僵硬得像石塊一樣。這就是她要的結果。鄉野傳說中,李鳳姐和正德皇帝的戀情之所以令人難忘,是因為李鳳姐病逝於進宮途中,否則她一旦入了深宮,也不過是那眾宮妃之一,並不特殊,也不特別地令人心繫。
自己和風間翼何嘗不是如此呢?一個上班族跟一個紅遍亞洲的頂尖藝人,不會有交集的。他現在擱淺在心的是多年前未成名時所擁有的一場平凡戀愛,她不想把曾經美好的回憶,用令人心痛的結果來收場。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風間翼挺起身子,注視著站在面前的她——冷靜、利落不似當年有口直言的她。真是都改變了嗎?他久久長長地呆望著她,很難相信期待已久的戀情還是幻化成空。握緊了拳,胸口的悸動讓他加重了呼吸的節奏。
「真的。」她眉未曾皺一下地撒謊。「我會跟公司說你認錯人了,這樣可以省去你不少麻煩。」
「有人在裡頭嗎?」化妝室的門響起一陣輕敲。「有人在裡頭嗎?」
「有人來了。」不忍心再看他一眼,怕自己的心又起動搖。安瑋亞轉過身,背影是瀟灑且不留戀,而他看不到的面容卻是枯澀的淒清。淡淡的一句「再見」是她為彼此所畫下的句點。
「喂!起床了!」一陣粗啞的聲音配上大力的搖晃驚擾安瑋亞的晨夢。
「我的名字不叫『喂』,走開。」她翻過身,拉過被子蓋住頭、耳,想阻止那煩人的噪音。
「我是你老爸,我高興叫你什麼就是什麼。」大嗓門的安偉士扯開了包裹住女兒的棉被。「起床!你曉不曉得現在幾點了。」
「幾點?」安瑋亞不得已放開抱住的棉被,轉而把臉埋到枕頭中,頭昏腦脹地想再度入睡。
「七點了!」安偉士驚天動地地大叫出聲後,動手扯起女兒的枕頭、棉被。「隔壁家王太太的女兒已經起來兩個鐘頭了,對門楊先生的小兒子也起來一個多鐘頭了。所有年輕小輩都起床了,只有你還賴在床上貪睡,丟不丟人啊!」
「王媽媽的女兒在早餐店打工,四點上班,她五點出門叫做遲到。楊伯伯的兒子因為暗戀便利商店的小妹,所以每天一早起來打扮以利泡妞。」安瑋亞蜷成蝦米狀的身子,仍不願張開雙眼,只有一張嘴開關不停地和老爸對峙。「而我是個可憐的上班族,好不容易有一個星期的假回到我南部可愛的家,沒想到我的父親竟然無情地在一大早把我弄醒。我命苦!」最後一句以歌仔戲的哭腔唱出,眼睛還是沒有睜開。
「你還狡辯。早起身體好!」安偉士高大的身子靠近女兒,威脅地拉起她的領子,「給我起來!」
「暴力不足以服人,唯有仁政能收人心。」她不畏強權地讓自己帖盡床面,打算堅持到最後一秒。「起床。」聲音中帶著十足的火氣的安偉士踢了女兒最後一腳,終於放棄地把她的棉被、枕頭都丟回床上,才用力地甩門離去。然而他離去的臉上卻帶著慈愛的笑,女兒久久回來一趟,豈能不多找些時間和她練練口舌。
門用力關上的聲音,讓安瑋亞張開了紅著血絲的眼,不悅地咕噥著,「我明天就去住旅館,沒有人會來吵我。我要睡到看不見太陽!」
躺在藍色小碎花的床鋪上,她伸手揉著因睡眠不足而有些疼痛的雙鬢。該死的風間翼!
昨晚匆匆自「橘」離去,她只向公司同事說「風間翼認錯人」之後,就連忙自台北搭末班飛機回南部。一向好吃好睡的她,竟然在飛機上輾轉無法入眠,就這麼睜著疲憊的大眼看著窗外一路回到台南。腦袋瓜裡只有一個人的影像。
安瑋亞翻了個身,不自覺地捉起一隻毛絨絨的玩具無尾熊在胸前,這是風間翼五年前送給她的,他說無尾熊睡眼惺忪的樣子和她很像。人的記憶是很可怕的東西,一旦根植腦海中,即使執意不去想,那些曾經擁有過的點滴還是會飄上心頭。瞪著懷中圓滾滾而有些掉毛的熊寶寶,她想起的卻是另一對有神而爽朗的眼眸。
她吁了口氣,不知道現在心頭複雜的感受是什麼!昨天在轉身的那一刻,她心裡可曾隱約的希望他留住自己?你是的,安瑋亞。她無力地點著頭,承認自己心頭的失望。她,畢竟只是個有著虛榮心的正常女人。
管他的,過去的生活不該影響到未來,好不容易掙來的七天假期,她可不想胡思亂想擾亂心情。
拉開了被子起身,梳洗完畢後,一身藍色短洋裝的她,光著腳跳到一樓餐廳,貪婪地吸了一大口蔥蛋的味道。「嗯!有爸爸的味道。」
「巧言令色鮮矣仁。」安偉士不客氣地敲了下女兒朝培根肉伸出的魔爪,「用筷子。」
「用手抓比較有真實感嘛。」她不甘不願地收回了手,抓起筷子夾了滿滿一箸送入口中,感動地閉上眼睛。「我已經好久沒吃清粥小菜當早點了。老爸,我愛死你了。」
「真給你愛死,你就沒飯吃了。」凶巴巴的語氣掩不住因聽了女兒的話帶來的滿足感。「這次回來幾天?」
「一個星期。很棒吧!」吸了一大口稀飯的她,打了個飽嗝。
「你幾歲了?」安偉士忽然擔心地發問。
「小女子年方一十八。」
「呸!」啐了理直氣壯的瑋亞一聲,他走到客廳的抽屜拿出一堆紅色炸彈。
「哇,這年頭不怕死的人還不少。」安瑋亞瞄了下那堆紅色的東西,繼續埋首於她的土豆麵筋。
「這個二十二歲,這個二十五歲,這個二十八……」安偉士開始張張地把喜帖放在她面前,「這個就更了不起了,二十歲發的是彌月喜帖。」
「二十歲才補辦彌月啊,真是勇氣可佳,可能是想要彌補童年的不快樂。」在明白老爸的企圖後,她開始閒扯淡。
「安瑋亞!」安偉士莫可奈何地對著女兒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