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宛宛
固執的個性使她不輕易妥協,她認為世界是必定有正義存在,因此認定了附近必定有人會前來搭救自己。所以,她再怎麼樣也不肯放下背包。
更何況,葉爸買給她的那一大堆核桃和北京酥糖還在背包之中,這些甜食簡直就像她的命一樣,她才不要白白便宜了這個臭氣熏天的男人。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打定主意,高玟扯著喉嚨大叫:「救命!搶劫啊!」
沒預料到會遇到如此頑強抵抗的搶匪,左右張望了下已開始朝這裡跑來的人,不禁慌張了起來。一咬牙,他左手拉住高玟的背包,右手則使勁地把高玟往後推去。
在搶匪的推擠之下,站在渡船口旁的高玟整個往後倒去,落入那冰凍得足以使人窒息的湖泊之中。
冰冷的水從高玟的口鼻嗆入,她伸長了頸子,努力揮舞著雙手想求救。但她越是掙扎整個人越是往下沉。
高玟喊不出一絲求救的聲音,她只感覺到自已被一股漩渦快速地拉捲入,根本已經沒力氣去抵擋。
在逐漸加大的水壓之下,高玟如被扯去翅膀的蝴蝶,無聲地滑落黑暗的湖水中。
第二章
「小茗,她怎麼還不醒來?她已經昏迷兩天了。」一名蒼白瘦弱的中年婦人對著一旁面貌甚是俊美的少年說道。
「娘,我想她會沒事的。她氣息雖弱,但已平穩順暢不少,而且你還把那只護心脈的白玉鐲讓她戴上,她會捱過來的。」被喚作小茗的少年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望著躺在床上的女子。
那女子有著嬌好的面龐,此時雖泛著青白的臉色,卻絲毫未減她的美麗,只覺得更有種弱不禁風的嬌柔。而她一頭直披至腰的長髮,則烏黑亮麗得耀眼迷人,這女子實在美得不可方物。再看看她身上的衣物,也不是他們所熟悉的寬大襟袍。
移開了目光,小茗轉身再度拿起這些天來令自己和母親為之驚歎不已的衣服,細細地反覆觀看。
帶回了這名溺水在太液湖中的神秘姑娘後,小茗和母親為她換下了她原先所穿的奇怪衣裳,而每次解下一層衣服,他們就忍不住詫然地相對而視。
這女子外頭所罩的衣裳質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即非絲也非棉,但是觸感甚是平滑,翻領之處還用極佳的繡工繡著他們所看不懂的文字。
而她下半身所著的藍色褲子更是與他們用帶子繫於腰際的套褲大不相同,布質有些粗硬,同樣無法得知此種布料的出處。
此外,這女子身上的其他數件衣物,皆是由純羊毛所製,只是那包住脖子的奇特樣式、那紡得如此綿密的羊毛,在在都令人訝異不已。
這姑娘一定是外國人!小茗紅著臉,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置於桌上的女子貼身衣物,樣式華美而短薄得令人面紅耳赤。
「小茗,快來!這姑娘動了下身字,好像快醒了。」中年婦人急忙地叫著。
小茗轉過身走到床鋪前,緊張又期待的盯著床上的人。只見那女子輕啟了唇,發住微弱的呻吟,長長的睫毛動了動,眼睛緩緩地張了開來。
「這是哪裡?」張著迷濛的大眼,高玟有些喘不過氣的以微弱的音量問道。
要命!她的身子怎麼好像被大卡車碾過一樣?眼前這兩位用著興奮目光看著自己的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嗎?
「這是我家。我和我娘出宮時,見到你漂浮在太液池中昏迷不醒,又不敢驚動別人,所以把你偷偷救了回來。」小茗遞過了一碗薑湯要高玟喝下暖暖身子。
太液池!宮裡!高玟接下了碗,喝了幾口後又遞給了小茗。在略微暗淡的光線下,望著這個有著漂亮面孔,卻穿著奇怪男子衣褲、令人無法辨認出性別的十六、七歲小孩。這小孩用的詞還真令人絕倒,太液池是元朝的專用詞語,現在大家都稱為北海了。
倏地,高玟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天!葉爸一定著急死了!搞不好都已經報警找自己了,他不知道她被搶匪搶去背包,而且還被推下北海啊!
她發出虛弱的嗓音要求道:「你們有沒有電話?能不能借我一下?」
小茗和母親對看了一下,這姑娘說的是什麼東西啊?電什麼放的,是異國之物嗎?還是她昏迷過久,腦子給弄糊塗了?小茗用著清脆的聲調問道:「你說的『電話』是什麼?是一種器具嗎?」
不會吧!?在出發到大陸前,高玟早就知道大陸的各項設施是十分落後的,一些在台灣視為基本生活用品——如電視、電話,都還不是十分普遍。但再怎麼離譜,總該也聽過電話吧?這裡是北京,起碼在大陸是個繁華的地區啊!
「請問這裡是北京吧?」高玟就著微弱而有些晃動的光轉頭望著室內。在沒有任何隔間設備的情況下,她可以清楚地望見一張桌子、幾把木椅,以及她現在所躺的床,這就是所有的傢俱了。而……
高玟揉了揉眼,不敢置信屋內唯一的桌子上竟然放著一根蠟燭!北京電力供給這麼貧乏嗎?房子裡竟連盞電燈都沒有。
她心中開始有些發麻了,無怪乎她一張開眼,就覺得觸目所及的人、物都不對到了極點!
這茅草、黃土的房子古老得不像現代建築,而且瞧這兩人的裝扮,一個是梳著簡單髮髻、穿著古式長裙的中年婦人,一個是束著發、穿著交領長袍的年輕孩子,這都是在古裝戲中才會出現的樣子。
不會的,她不會運氣好到在月蝕之時掉入結界、穿越時空的。「不會的,不會的。」高玟顫動著唇自言自語著。
「姑娘,恕我冒昧。你怎麼會掉落在皇城裡的太液池?那可是深宮禁地啊!要不是我們母子倆自嬪妃娘娘們住的興聖宮出來是正巧看到你,你可能就……」小茗的母親搖著緊閉起雙眼、發著抖的高玟。「你還好吧?姑娘。」
原本額上已沁出冷汗的高玟在聽到婦人的話之後,頓時臉色更加地死白。
這種時怎麼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她雖然相信結界的存在,但從未想過結界現象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她不相信她真的掉入了異次元空間。
「姑娘。」小茗伸手輕捏了下高玟的臂膀,想引起她的注意。「你如果有什麼苦衷說不得的話,那就別說了。但可否請問姑娘芳名?」當初自己和娘就是怕這個姑娘是為宮中之人所謀害而落水,所以才把她藏匿在宮中嬪妃賜予的成堆布匹中,順利走出了皇城。
深吸了口氣,高玟用著虛弱的手撐起了自己,「我叫高玟。請……問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大都啊!是全國最熱鬧的地方,你不知道嗎?」小茗盯著她瞧,奇怪於她所問的問題。
大都!元朝的首都。
不讓心中恐懼的浪潮淹沒自己,高玟用著她最後的一絲氣力繼續問道:「那……現在是什麼年代?」
「世祖至正二十三年。」
呆楞地躺在床上,一如連續數天的難以入眠,高玟仍是無法接受這個不可能的改變,她回到了元朝!回到了元世祖忽必烈的時代!
在沒有任何燈光的室內,她張著雙眼望著天花板,抱著小茗母親為她洗淨的外套,緊緊地咬著自己的手指,希望那疼痛能出去自她清醒過後,就一直揮不去的哀傷情愁、思鄉的別緒。
她向來是十分開朗、豁達的人,樂天派的她相信明天永遠會更好,可是,現在她卻已經悶聲不響地坐在屋中三天了,只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該如何走?
想起為她焦慮、擔心的葉爸、哥哥們和爸媽,高玟再也忍不住多天來心頭的酸楚與混亂,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她已許多年未落淚了。
她想過再回到太液池,縱身一跳就可以回到台灣、回到家人的身旁,結束掉她幾乎無法忍受的寒冷,與這一切的不真實。可是,她清楚地知曉,若輕率地一躍而下,就是她生命終結之時了。
在月蝕這夜掉入元朝,她就應該在下次月蝕之日再度回到結界點太液池。但,下次的月蝕又是何時呢?一個月、一年、十年,抑或是終其一生也碰不上呢?她不知道!更不知道有誰可以告訴她!
而且太液池不是隨便可以進入的,畢竟它位於元朝的宮殿的主軸中心啊!那一天要不是秦家母子特意被引入宮中為嬪妃們表演,她恐怕早就成了池中的一抹遊魂了。
為了不吵醒身旁的秦母,高玟動作輕巧地把頭埋入外套中,輕聲啜泣著。這件哥哥們為她所買的外套,多少溫暖了她孤寂害怕的心。
突然,屋內東邊傳來了聲響引起了高玟的注意。她扯下了外套稍抬了頭,望向小茗那個漂亮少年的床鋪方向。他也睡不著嗎?她暗忖。
只見小茗起了身將窗子打開了些,就著隱約透進的月光,自屋角拿起了毛巾與水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