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宛宛
「我會幫你煮飯,你不用吃外賣!」衛洋平連忙保證。
「是啊!你真是個大傻蛋!」她笑著點點他的額頭,繼續說道:「我和文生的生活習慣差太多,我又偏偏是那種孺子不可教的類型,所以當我提出離婚時,我想他應該是鬆了一大口氣吧!那段時間,他總是皺著眉、苦著臉的,我覺得他可能快瀕臨發瘋邊緣了——他的襪子永遠少一隻,家裡報紙永遠丟得滿地。」
「我求之不得你那樣對我哩!」他嘀咕著。
「你幹嘛一副任勞任怨的表情!」她又好氣又好笑。
衛洋平雙手一攤,「未來的日子,我恭候你的差遣!」
「你不恨我嗎?當年我做出我覺得最好的決定,甚至未曾給過你一句解釋……」她收起笑,認真的看著他,「我不是個值得你等待九年的人。」
「誰說我特意等待了?」衛洋平將額頭靠在她冰涼的額上,「我只是找不到另一個夏雅妮。九年真的很長,也許九年間,我有了香港腳,你長了暗瘡……我們失去了一個九年,但是我們還有無數個九年來發覺彼此的改變、分享彼此的成長。當年,為了我好,你離開了。也許你是對的,也許我真的會為了夢想無法實現而怨恨你。對於那些過往,我或許仍有些善感,但絕不願再多愁下去。答應我,以後凡事先和我商量,我沒有勇氣承受再一次失去你的痛苦。」
夏雅妮揉著濕潤的眼,毫不介意在他面前流淚,「上天其實很厚愛我,不是嗎?」
「不,是上天厚愛我,把你給了我。」他寵愛的吻干她的淚,「上天以後還會給我更多的小妮妮在身旁圍繞著……」
夏雅妮仰起頭看著他眉飛色舞,望著他的幸福滿面,臉上再次蒙上一層陰霾。咬了咬唇,她低聲的說:「很難會有小妮妮。」
「為什麼?你不想要孩子?」
她用力搖頭。「記得我說我動過手術嗎?」
「記得。」不安罩上了心頭,衛洋平握住她的臂膀。
「我的卵巢長了壞瘤,拿掉了一半。雖然還是有受孕的機會,但是機率並不高。」
衛洋平痛苦的閉上眼,一把抱住她,「我的天,你沒事吧!腫瘤完全拿乾淨了嗎?我明天帶你去檢查。」
「你……不介意嗎?」她不敢相信,洋平一直是個居家的好男人。
衛洋平張開眼,十分坦白的看著她,「說不介意是騙人的。我喜歡小孩,也想看到自己的生命延續下去。我想要有小孩!」
第十章
衛洋平的話,像巴掌一樣打在夏雅妮的臉上。
「我知道了。」她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她幹嘛抱任何希望呢?她幹嘛難過的直想淌眼淚?他不過是很誠實的把他的看法說出來而已。
夏雅妮瞟了下腕表,跳起身。「糟了,已經九點了。我要趕回三年甲班。你家很漂亮,謝謝你和我聊了這麼久。」
她從他的懷中站起身,轉身就想離開,怕自己的眼淚隨時會滑落下來。
「別走。」衛洋平環住她的腰,摟著她走進屋內。「才九點,別急。把湯喝完再回去。」
「我……不餓。」她低著頭,拚命的深呼吸。不哭不哭,她絕對不哭。
「什麼不餓!胃都抗議了,你還不餓!」
衛洋平拉著她走進廚房,硬把她塞進椅子裡,自己則拿了湯勺翻動了下鍋裡的湯。「喝喝看,會不會太淡或太鹹?」
夏雅妮被動的張開嘴,喝了口有番茄香味的濃湯。「剛好。」
他盛了碗濃湯端到她面前,把湯匙放到她手中。「別著急,吃完了飯,我再載你到夏劭光的店。」
她一語不發的拿起湯匙,舀了一口湯吹掉熱氣咕嚕喝下去,直想踢一腳。他以為這樣很仁慈嗎?強迫她喝他烹煮的料理,等於是強迫她面對這份再也得不到的愛情!
她一開始就該堅持的!她不該回來台灣,不該在劭光的店幫忙太久,不該與他溫存著九年前的愛情!
「喝慢一點,你這樣子簡直對不起食物。從以前就告訴你三餐要定時,結果你到現在還沒改掉這個壞毛病。以後有我盯著,你每一餐都要正常。」
「以後?」她扁著唇,放下湯匙,瞪著地上的白色大理石。還有以後嗎?
「是的,以後的第一個九年、第二個九年、第三個九年……」衛洋平抬起她的下顎,親吻著她有番茄味道的唇,「明天再煮海鮮總匯給你吃。」
「衛洋平,不要戲弄我!」她舉起手推開他。
他輕鬆扣住她的手腕,炯炯有神的注視著他,「你又想逃了,對不對?」
「我沒有逃,我只是在避免自己受到傷害。」她昂起下巴,倔強的回視,「我不可能把你當成普通朋友,而你不該像個老好人一樣的亂許承諾。給了別人希望又奪走,是很殘忍的事。」她激動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你又來了。」衛洋平不贊同的搖搖頭,眼瞳的顏色加深了幾分。他以單手將她抗拒的手反握到她的身後,臉孔湊到她鼻前,十分不滿的說:「為什麼『又』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又』擅自決定一切呢?你聽見我說『分手』兩個字了嗎?你聽見我說我因為你不大可能生育而嫌棄你嗎?」
「你是不忍心說。」她乾脆閉起眼,來個不聞不問。
「我如果那麼優柔寡斷,我身邊現在不知道跟著多少女人了!把事情說出口討論,真的那麼困難嗎?從你剛才打算逃走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等你開口問我,問我如何處理兩人的未來。而你做了什麼?除了逃跑之外,還是逃跑!」
「我還需要問嗎?你已經把立場說得很清楚了。你說你要有小孩,而我不能生育,這樣還不夠清楚嗎?我不是傻瓜,我不需要把自己的手腳放到車輪下,等到汽車壓過,我才知道會很痛!」她睜開眼朝著他大吼。
「是啊!你不是傻瓜,我才是傻瓜!我莫名其妙該在九年前被你拋棄,我活該在九年後你再次出現是,以為我們之間從此可以坦然以對。你的確是不需要把手掌放到車輪底下,反正一定有我這種笨蛋比你先撲到車輪底下,幫你挨痛!」
衛洋平肩膀繃得死緊,臉部的肌肉僵硬。他暴怒的踢倒一張餐桌邊的木椅,用手爬梳過自己的發,忿忿地抿著唇,轉過身背對著她。
粗重的呼吸,是屋內唯一的聲音。
「你可以走了!」他雙手扶在流理台上,瞪著那一鍋仍冒著熱氣的湯。他活該!
「真的要我走嗎?」望著他的背影,她發現了自己的自私。
眼前的這一幕好陌生!
她竟然從來不曾見過他的背影,他一向都是微笑與她相對的。
習慣了他的溫柔相待,她竟霸道任性起來,以為他凡事都該包容、原諒她。好過分的女人呵!
她看著桌上的那碗湯,想著兩人的過去與現在。
雖說他的年齡比她少兩歲,然則她的行徑卻比他來得幼稚。他有一顆寬容與愛人的心,而她卻只會一味的接受……
夏雅妮輕輕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他身後,靜靜地抱住他的腰,頭靠在他僵硬卻溫暖的背。
「別生我的氣。」
「我氣我自己。」他依然不回頭。
「我其實習慣獨來獨往,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一樣。說好聽點是獨立,難聽一點就叫作一意孤行。我愛你,卻無法將自己真正地交付給你,我會自作主張的決定一切就是證明。手術之後,我一直告訴自己無法生育不是件缺憾——畢竟相對於死亡,卵巢拿掉一半,還算是件幸運的事。我只是沒想到會遇見你,甚而在遇見你以後,也理所當然的認為你會說些安慰我的話,所以在你沒有這樣做之時,那個驕傲而不服輸的我生氣了,轉身就想走。」才說著,夏雅妮卻發現自己環住他的手臂正在顫抖。
他為什麼不作聲?他真的不要她了嗎?夏雅妮無力的垂下手臂,幾乎想放棄轉身離開,然而腦中卻浮起他先前說過的話。
她再一次的抱住他,「告訴我你的想法好嗎?你想要孩子,我卻無法生育,而且你又是獨子……衛媽媽會怎麼想?」
衛洋平回過了身,與她正面相對。「說出口討論其實不難,對不對?」
「你這個壞人!」她嬌嗔的笑了,任他厚實的臂膀包裹住她。
「我不壞就追不到你了。」他開心的笑在室內迴響。
「快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啊?」夏雅妮朝他皺皺眉頭。
「我想要孩子,但更想要你。我可以沒有孩子,卻不能失去你。孩子是生命的一部分,而你卻是生命的全部!」他摟住她的腰,親暱的撫摸著她的發。
「你這個——」
「笨蛋。」
他代替她說出口,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衛媽媽會怎麼想?」她仍有些擔心。
「她一向很民主,而且我大姐已經有一個小孩了——雖然只有脾氣像我老姐。小傢伙的名字叫作榆洋。」他微笑地想起小外甥,「不管怎樣,我們衛家算有血脈傳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