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有容
據說,他是個在國際影評界非常有名的學院派業餘影評人,愛批評的人嘛!還是國際的,怪不得講話那麼直接而犀利。
聽Kin說,他有一次大加批判一部叫好又叫座的電影,批評到人家導演找上門理論,一場各持觀點的爭論自是難免。
不過最後,那導演如同鬥敗的公雞,含淚離去。
他的真實身份可是相當特別,但Kin沒多說。
「我也不要。」可能講沒兩句話,他就被堵死了。
「那你就安靜點。」已經算很習慣James的活潑多話了,可有時還是覺得他真吵。
「我……」
這時Kin由外頭推門而入,「外頭還真冷啊!」
「Kin,你來得正好,我……」James本來是要叫他評理的,可馬上就發現,Kin的後頭還跟了個瘦瘦小小,樣子像極了洋娃娃的女孩。
他迅速的打量著她,她不冷嗎?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襯衫和質感稍差的牛仔褲。
隨即,他揚起了陽光般的笑容。「歡迎光臨。」
「呃……不,我不是……」白皙的小臉上染上兩朵紅霞。她是想喝,可是她現在身上半毛錢也沒有。
Kin似乎看出了她的難處。「沒關係,這杯調酒就算交個朋友吧!」他用帶著濃厚外國口音的中文說。「蔚傑,先給她一條熱毛巾,她的雙手想必凍僵了。」
方纔他在外頭冷得直縮脖子了,想必縮在街角的她一定待得更久,瞧她冷得鼻子都凍紅,牙齒還喀喀喀的直打節拍就知道了。
熱毛巾握在手中的感覺讓她感動得想哭了。在這異鄉還是有好人的。
Kin看著她握著熱毛巾泛紅的眼眶,微笑的開口,「我是這裡的老闆Kin,這是酒保Hermit和James,那位鋼琴師叫Nacissus。」他一一的介紹。「你呢?」
「我?」她喝著Hermit貼心遞過來驅寒防感冒的熱檸檬水,一股熱流通暢全身,臉上的僵冷不見,她笑了,開心的說:「我叫Cinderella。」
沒錯,她就是那個想逃離把她保護得太好的家,不想活在一攤死水中成為死魚的Cinderella!
從美國到台灣一個多月,她遇到一大堆慘事,首先是行李給人偷了,身上只剩下一些錢和信用卡。
為了體驗不同的生活,她放棄住一流的飯店而選擇租一般的公寓。
因為擔心若動用信用卡家人會因此循線找到她,她更狠下心把信用卡也剪了,打扮也「平民」化。
她努力的找工作養活自己,她什麼都肯做,只是似乎找不到適合她的工作。
她最長的工作做了三天,人家就趕她走了。沒辦法,洗了三天的碗,也砸了三天的碗,老闆在算了算她砸掉的碗後,只給了她一個便當就打發她走了。
她沒有一技之長,唯一能做的只有出賣勞力的事,只是過慣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再加上她中文也不是那麼靈光,真的很難找到什麼好差事。
現在如果戲劇學院的老師要她演出悲情角色,應該可以及格了。
沒工作賺不到錢的後果就是繳不出第二個月的房租,讓房東給轟出來。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會可憐兮兮的窩在人家騎樓下的原因。
「真巧。」Hermit又遞了一杯調酒給她。
James疑惑的看了Hermit一眼,她這句好巧是什麼意思?
好奇的看著眼前亮橙色的漂亮冷飲,Cinderella道過謝後就端起高腳杯啜了一口。「嘩……好好喝,這是什麼?」滿口果香,好像有柳橙、菠蘿……
「這是一種不含酒精的調酒,叫灰姑娘。」
Jame這時才恍然大悟,酒和人的名字相同,果然是很巧。
「這冷飲叫灰姑娘?」Cinderella笑了,臉上有抹得意,好像這種賣相佳又好喝的冷飲是為了她而誕生似的。「感覺很……exclusive?」專屬感的中文她不會說,只得用英文表達。
客人陸陸續續的進來,James和Hermit又開始忙了。
Kin問道:「你是在美國西部長大的孩子吧?」她說的英語中有很濃的美國西部腔。
「你知道我從美國西部來的?!」她訝異的說:「是因為我的中文講得很不好的原因嗎?」
Kin笑了笑,「不是,那是因為我也曾在那裡待了些時候。美西人比美東人和善。」他幾乎不提自己的過去,難得會開口說了這一些些。
「是嗎?」Cinderella沒繼續答腔,生怕自己的身份洩了底,畢竟她的爸爸可不是沒沒無聞之輩。她才來一個月,體驗還太淺太薄,不能被找回去。
看著她沉默了下來,似乎不太想聊自己的事,她不想說他也不勉強。拍拍她的肩後Kin打算走開,一個熟客推門走進來,正向他打著招呼。
「Kin。」Cinderella突然叫住他。
「嗯?」
「這酒館……缺不缺人手?」她怯怯的問,一雙漂亮的眸子期待的盯著他。
他怔了怔,然後歉然一笑,「很抱歉,目前不缺。」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關係。」心中苦惱一歎,她現在沒去處,身上又沒錢。老實說,她今晚還不知道要去哪裡過夜。
「你在找工作?」
「我……」Cinderella正要開口之際,有個六十幾歲的老人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嗨,Kin,好些時候不見了,好懷念你店裡的感覺哩!」對方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全然的洋化作風。之後他向Hermit打招呼,「喂,來杯你拿手的。」他宏亮的聲音在酒館裡熱絡的響起。
「老David,最近忙什麼?好久沒看到你了。」
老David是英國某豪門望族的管家,三年前隨著老主人到台灣養病。可能是壓力大,且他在英國時也有到酒吧喝酒的習慣,因此一發現這裡也有家可以讓人放鬆心情的酒館時,每到放假他總要上這裡喝幾杯。
「三個月前隨主子回英國,這個月回來照顧少爺。不過我又快回去了,在回去前得替小祖宗找個伶俐的管家不可。」
「小祖宗?」Kin笑了出來。「聽起來你家少爺好像不好伺候。」
「何止不好伺候!他簡直就是惡魔。」他搖了搖頭。「我回來不到一個月已經替他找了二十幾個管家了,平均一天換一個,沒有一個能待足兩天的,還有好幾個離開時是掛著兩行淚,可憐。」
「工作不順利,走的時候還是哭著離開,的確很可憐。」
「那句『可憐』是指我。」老David長歎,「管家越來越難找了,這麼頻繁換人,人家直覺就是這家主人有問題,久了即使薪資誘人,也沒人敢找上門。」少爺是個商業奇才,他是整個SMB集團的靈魂人物。「我家老爺說,沒安頓好少爺我不能回英國。」一天找不到令少爺滿意的管家,他就一天走不了。他現在最擔心的事是,萬一直找不到管家,那老爺會不會就要他留下來了?
想來就很恐怖。
Cinderella張大眼的聽著老David的話,她猶豫了好一下下。「請問……」她小小聲的開口,見他沒搭理她,手拉著他袖子搖了搖。「請問,你要找管家嗎?」聽起來他家少爺很恐怖,可她今晚沒地方住更恐怖。
老David看了她一眼,「是啊,你要幫我介紹嗎?」好漂亮的洋娃娃,只是她的中文發音……還真滑稽。
「那個人就是我。」
「啊?」他訝異的張大嘴。這丫頭?瘦瘦小小的像操一操就會掛了似的。「你知道管家要幹麼嗎?要做很多很多的事來照顧人。你看起來……可能還需要人家照顧你。」
「你給我一個機會試試看嘛!」她央求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惹人憐惜。
「我們家少爺不是普通人。」這看起來很脆弱的丫頭可能給他瞪一眼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
「我知道,他是惡魔。」他是惡魔沒關係,只要她今晚有睡的地方,不會凍死街頭成為異鄉鬼就好了。
「他不但是惡魔,他真的……很恐怖。」能把歐巴桑嚇得待不住的人……真的不好伺候。
很恐怖?「他會吃人?」
「不會。」
「他會砍人?」
「他沒有躁鬱症,也沒有暴力傾向,更不是精神病患。」他只是……很冷,脾氣又比較不好,呃……應該說是真的很不好,他只要一個眼神、一句話就令人招架不住。
「那他長得很醜,會嚇死人?」
丑?呵呵……不是他自誇,他家少爺可是聞名上流圈的美男子哩。「他俊美得爛桃花一路開。」
「那就下藥除蟲啊!」Cinderella想都沒想的說。
「嗄?!除……除蟲?」除哪只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