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映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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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OOO年五月心心幼稚園
「大蜻蜓，
綠眼睛，
兩對眼睛亮品品。
飛一飛，
停一停，
飛來飛去捉蚊蠅。」
教室內，一群活潑可愛的小孩張開雙臂，臉上戴著紙做的眼鏡，學著蜻蜓飛翔的模樣，跟著老師唱唱跳跳。
他們純真的表情和豐富的肢體動作，讓游芊慧感到無比的快樂和滿足。
游芊慧一直很喜歡小孩，對孩子總有滿腔的熱誠和耐心，當幼教老師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因為她不喜歡成人世界中的虛偽和狡詐，在這裡，她能以最直接的方式和孩子們互動，在孩子身上，她能感受到人性最真誠的情感流露。
當她在帶動唱的同時，有一個小男孩獨自坐在教室的一隅，玩著積木和拼圖。
他是新進來的四歲小男生，游芊慧耐心的和他溝通，希望借由小朋友的力量去吸引他加人群體生活，可是已經三天了，卻一點成效也沒有。
這個叫光光的男孩，個性固執又孤僻，一直把自己封閉起來，不願接觸群體活動，讓游芊慧很傷腦筋。
一般幼兒一接觸到新的環境，通常不是大哭，就是吵著要找爸爸媽媽，可是，他不但沒有哭鬧，還安安靜靜的在一旁完成一些拼圖，並能很快的組合一些玩具。
游芊慧看他情緒穩定，又玩得很專注，只好先讓他熟悉環境，再慢慢想辦法將他帶入團體中。
「光光！你好棒，完成了一架飛機的組合耶！」游芊慧帶著親切的笑容，藉機靠過去引導他。
光光雖然進來「大象班」已經三天了，可是到現在還不願跟游芊慧說話，彷彿一直處在自己的領域中，完全不理會身旁的人和環境。
即使是吵嘈的小孩哭聲、活潑生動的唱跳朗讀聲，或是用點心的快樂時間，他都不為所動。
「你希望誰坐在飛機上面？」游芊慧試圖走入他的領域中，耐心的和他說話。
光光沒有回應她，一雙大眼直盯著積木瞧，不一會兒便拆掉那個積木，打算再做一個新的造型。
游芊慧一次又一次得不到回應，她開始有點擔心他是不是個「自閉症」或「感覺統合失調」的小孩。
「老師！老師！」一個臉兒白裡透紅的小女孩，突然跑來她身邊。
「怎麼了，小琪？」
「老師，蜻蜓的眼睛為什麼會長成這樣？」小琪天真的指著蜻蜒巨大的眼睛問著。
「噢，那叫複眼。」游芊慧告訴她。
「什麼叫複眼？」小琪又問。
「嗯……」游芊慧猶豫了一會兒，正在思考要怎麼回答她，才能讓她理解時，沒想到，光光竟然開金口了——
「就是大眼睛裡面有小眼睛。」
「嗯，光光真棒！」
回答完，光光不理會游芊慧的讚美，繼續玩著他的玩具。
游芊慧發現他其實是個聰明的孩子，可能是長期一個人在家，習慣了孤獨，所以才會害怕接觸人群。
細看之下，他的睫毛又長又翹，大眼睛閃爍著慧黠的光芒，明明是一臉聰明相，卻老冷著一張臉，連笑都吝於綻放出來。
難不成，是家中的環境造成的？否則，一個四歲的孩童，應該是十分活潑好動的，不該有這樣冷酷又自我防禦性強烈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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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小朋友們，老師已經講完一個故事嘍！現在老師要問問看，有沒有人知道Eye這個英文字的中文意思啊？」所有的小朋友圍繞在游芊慧身邊，高興的舉手，等著被老師叫到。
「老師，我知道！」
「我也知道！」
「老師，叫我！」
游芊慧看了看小朋友幾乎都舉起手來，唯獨光光沒有舉手，游芊慧不知道他是故意不舉手，還是真的不知道，她故意挑中他，「來，光光，你一定知道，告訴老師和小朋友好嗎？」
他的眼睛不但不看她，也不發表意見。
她早已習慣光光的冷漠回應，依然耐心的開導他：「光光，看看老師的臉。」
游芊慧指著臉，對他提示著：「看，老師鼻子上去是什麼？」
「青春痘！」沒想到，光光一回話，竟然回應她這一句。
游芊慧鼻頭上的確冒出一顆青春痘，被光光這麼一講，引來蘿蔔頭們的大笑聲。
全班頓時陷人歡笑的氣氛當中，而從未展顏歡笑的光光，因為這樣和樂的氣氛，也被感染的露出純真的笑容。
游芊慧看著光光的笑容，心中頓時也跟著解放了，只要能看見他漸漸融入這個環境中，就是她最大的收穫和成就感。
光光發現逗弄老師成為他來上幼稚園的樂趣之一，因為這樣他就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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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慧，那個試讀的光光情況如何？」光光來試讀一個禮拜，園長開始給她施加壓力了。
當初幼稚園以推行免費試讀一個禮拜為號召，主要目的還是希望能順利招收到更多的新生。
「他是個相當聰明的孩子，但自我防禦能力很強，不太願意跟其他小朋友做互動！」
「剛進到一個新的環境這是難免的，我相信這難不倒你！」園長笑著拍拍她的肩膀，接著壓低嗓音說：「你知道的，我們幼稚園裡面的電腦和鋼琴都需要更新了，而那個光光的父親可是個身份不凡、財力雄厚的大人物，所以，你可要好好的把握機會喔！」
游芊慧知道這就是成人世界的現實面，私立幼稚園每學期都會面對招生的壓力，她只能盡力達到園長的要求。
「噢，我盡力而為。」可是這幾天來，光光都是由菲傭帶來上課的，所以，她根本沒見過他的父母，而菲傭勉強將他的中文小名表達清楚後，就像甩脫掉一個麻煩精般的立刻逃離現場。
這個禮拜以來，經過游芊慧觀察，發現他除了腦筋聰明，已經看得懂故事書內容，除了喜歡嘗試新鮮事物外，和其他小朋友的接觸，或主動開口說話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
雖然，她並不喜歡勉強孩子來上幼稚園，但以光光鮮少接觸人群的情況來看，進入團體生活，發展社會能力，學習人際間的互動是必要的。
「光光，你喜歡我們大象班嗎？」游芊慧試探性的問他。
「我不喜歡大象班！」光光說話一向一鳴驚人，但，他的直接還是讓游芊慧怔了半晌。
難怪菲傭會急著將人交給她就跑掉，光光確實是個令人頭痛的刁鑽小子！
「為什麼？」
「我不喜歡大象！」他直接的說。
原來是不喜歡大象的名稱，「為什麼不喜歡大象？」
「因為大象笨笨的！」
游芊慧霎時莞爾一笑，「那光光喜歡什麼？」
「Lion！」他清楚又簡潔的回答她。
「Lion！」原來他喜歡獅子，游芊慧一直想探索他的內心世界，為什麼他的個性會如此獨立孤僻又不輕易妥協，「為什麼喜歡Lion？」
「因為它是森林之王，它是最勇猛的，可以獵取任何一種動物！」他的眼珠黑黝黝的閃著光，彷彿他就是森林之王的化身。
「對噢，獅子是森林之王，不過大象也有厲害的地方喔！你知道嗎？」
這回他又靜默不語了，他的成熟度遠遠超過他的實際年齡，如果不是他真的不知道，就是在思考一鳴驚人的話語了。
「如果森林裡的動物比賽誰是巨無霸時，大象可是優勝喔，它的鼻子除了可以洗澡和採果子外，還可以幫人載運貨品，所以，大象也是人類的好朋友噢！」游芊慧分析給他聽，希望讓他理解每個動物都有它的特性和優點。
「可是它從來沒有幫我載運過貨品，我從來也沒想過要和它成為好朋友。」
「這個……」游芊慧隨即又被說得啞口無言了。
若換成別的老師，也許早就不理他了。沒有人會想積極爭取像這樣凡事不妥協、不合群、冷酷又偏激的孩子。
但，這也是游芊慧執教兩年以來，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孩子，這令她更想探索他的內心世界及成長過程。
這是光光一個禮拜以來和她說最多話的一次，給她很大的鼓舞，所以游芊慧積極的問著：「老師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到目前為止，發給他帶回去給父母填寫的身家資料，一直沒有下文，游芊慧已經決定要親自拜會光光的父母，她想知道是什麼樣的父母、什麼樣的家庭，才會造就出這種個性的孩子。
光光側頭看看她，思索了一會兒才回答她：「龔擎光。」
聽他親口告訴她名字，游芊慧點頭微笑著，「那媽媽和爸爸的名字呢？」
「我沒有媽媽了。」光光說這話時，表情堅強，絲毫不讓人看出他的悲傷。
沒有媽媽了？！噢，可憐的孩子！
「對不起，光光，老師不知道。」
「沒關係！」
「那爸爸呢？」爸爸的名字總該知道吧！
「我有爸爸跟沒爸爸是一樣的，所以，我不太記得他的名字了！」他聳肩一笑，像個小大人般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