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惜之
那麼自己往後該怎麼辦?她醒來第一件要計較的,大概就是她誣陷她這樁了。
現在她一手有聖旨為她撐天,一手又掌控著勖愷對她的疼愛,她遲早要把自己趕出將軍府,與其等她展開行動,不如自己先下手、操住勝算,叫她這一睡,再睡不醒!閃過身子,她從陰影處離開。
「再去給我找出幾床厚被……」
從遠處走來的端康王爺、夫人,和學愷、嫣語,一看這情形就知道他又在無理取鬧。
這些日子,他不再是素日裡大家認識的那個卓勖愷,他變得暴躁易怒,控制不了隨時爆發的情緒,他對所有人發脾氣,也對自己發脾氣。
他恨自己為什麼讓紫兒去幫他擋下那一刀,他恨那幫該死的盜匪,為什麼挑上紫兒在場時發難,他恨那群蒙古大夫,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可以把紫兒從昏睡中叫醒
支走了所有的丫環,學愷走到大哥身邊。
「你來得正好,快來看看紫兒情形有沒有好一點,為什麼老是昏睡不醒?」勖愷拉住他的手,臉上淨是疲憊與無助。
「大哥,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紫兒不醒來,要我如何能安心休息。」坐到紫兒身邊,他憂心忡忡。
「勖愷,你要好好休息一下,把自己整理乾淨,不然你這樣子,紫兒醒來看了會好心疼的。」端康王爺也相勸。
他搖搖頭,不作答。握住紫語的手,再不肯放。
「紫兒姐姐,你快醒醒,再不醒姐夫就要發狂了。」嫣兒推推她的肩膀,卻引來勖愷的怒目相向。
「你不知道她的肩膀受傷了嗎?你那麼用力推,萬一,她傷口裂開又流血了要怎麼辦?」
學愷長聲歎息,他拍拍嫣兒的肩膀,要她別在意。現在的大哥,不能以常理來度。
「勖愷,你在這裡對紫兒一點幫助都沒有,不如先回房去休息一下,我們會守在這裡,等她一醒,我們會馬上把你叫醒。」端康夫人的苦口婆心根本進不了他的耳,他只是怔怔地望住她,一瞬也不瞬地。
「勖愷,紫兒是我的女兒,別的我不敢說,可是我的紫兒絕對是勇敢的!我相信她現在一定很努力在和生命之神談判,爭取回到你身邊的機會,你要支持她、幫助她,不要讓她心存掛念啊!」
「我沒要她心存掛念,我只是想陪著她,陪她和掌管生命的神仙比賽……」
「不!你這是在虐待自己,想想你自己有多久沒好好吃一餐飯、睡一場覺?想想這幾天,你把自己弄成怎樣一副德性?想想這樣子的你,紫兒醒來後還會不會認得?」
端康王爺和夫人、嫣兒相視一眼。今天來,本是想把紫兒接回王府去,可是看卓勖愷這樣子,誰能說得出口?
幾天前,他們徹夜深談,想找出對策將紫兒帶回府中,把勖愷對她的傷害減到最低。他們想了又想、推測出許多情況,卻怎麼都沒料到勖愷會愛上紫兒,紫兒這場病逼出了他的真心,逼出了他的愛。在這種情形下,誰忍心將這對有情人硬生生拆散?
小容端來飯菜,放在桌上。悄悄走近床沿,從懷中取出幾張圖畫,冒著挨罵的風險,對積愷說:「將軍,這是夫人畫的圖……」
聞言勖愷立刻抬起頭,接過她手中的畫,一攤開,裡面有笑顏逐開的自己、沉思的自己、怒氣衝天的自己……每張都栩栩如生,畫中人彷彿一動,就要從紙中走下。
「那些是夫人眼中的將軍,英朗、帥氣,不是現在這個狼狽樣子……」
「這些是紫兒什麼時候畫的?」
「在被您送進『冷宮』時……每次落筆,她的淚常把墨漬暈開,常常是畫過一張又一張,一次一次背著同樣一首詩。」
「冷宮」?端康家人恍然大悟,嫣兒口中那幢竹籬茅屋果然是紫兒的居所!
「她背哪一首詩?」勖愷看著畫心如針椎。
「夫人念:終日望夫夫不歸,化為孤石苦相思。望來已是幾千載,只似當時初望時。」她一字一句念出,心也跟著酸楚,那日夜的盼望總算盼回丈夫的心了,夫人,您怎忍心讓自己躺在那兒,對將軍的深情呼喚不聽不聞?
是劉禹錫的「望夫山」?好稱職的自己、好稱職的丈夫,讓新婚妻子獨守空閨、終日望夫……再反觀現在的焦惶,不嫌矯情?是天要罰他也嘗嘗這種噬心滋味嗎?
「紫兒,你是不是凡事都要求公平?那時,你望夫夫不歸,今日我盼妻盼不回,我們扯平了,你該快點醒來,讓我們把來不及享的夫妻幸福,好好經營……」
「姐夫,你別這樣!姐姐會醒的,我相信她,你也要對她有信心。」嫣兒咬住唇,忍住淚。
學愷搖頭歎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拿來一杯水,送到大哥嘴邊。
「哥,你喝點參茶潤潤喉吧!潤過了喉,再對大嫂不斷呼叫,也許她聽到你的聲音,就會清醒過來。」
學愷的話打動他了,他端起水一飲而盡,卻在送回茶杯時腳步踉蹌了下。
「學愷,你給我喝了什麼?」連日來他食不知味,連喝入肚中的水是何滋味,他都想不起。
「沒什麼,只是安神藥,那會讓你好好睡上一場,等睡醒了,說不定大嫂也醒了。」等不及他話說完,勖愷早已偏過身子。學愷連忙扶住他,把他送到鄰房休憩。
第九章
一覺醒來,已夜深更漏,勖愷搖搖頭讓渾沌的頭腦變得清楚。
站起身,穿上鞋,唯一的念頭就是看他的紫兒。
輕啟門,順著迴廊走向紫兒的寢居,從半掩的門中他看到媚湘的身影。她來這裡做什麼?側過身,他從縫中觀望。
媚湘把手中的藥粉加入杯中水,舉起杯走近紫語。
「你可別怨我,是你對不起我在先,要不是你讓皇帝下聖旨,不准勖愷娶妾,我不會用這麼強烈的手段。我和鄧愷多年的感情,怎容得下你這個外人破壞,上回我心慈,只使了計要勖愷把你趕出將軍府,要是你那時知趣乖乖走開,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今天的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
說畢,她把杯子拿近紫語,準備把水硬灌入她肚中。
「你在做什麼!」勖愷一聲低喝,媚湘嚇得把手中藥水全數潑灑在地。
「我、我……」看著地上的藥水,再解釋都沒意義了。
「上回你整了紫兒冤枉,她沒尋你碴,你倒是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紫兒沒說錯,當時他該質問的人是媚湘不是她,他該相信她,不該勉強紫兒說對不起。
「是、是她不對!要是她不出現在我們中間就沒事了。」
「她不對?她出現在我們中間?你有沒有想過,擋在我和她中間的絆腳石是你,不是別人。」
「你是說……」
「我是說,紫兒大量,沒有計較過你的存在,你卻處心積慮要置她於死地,這樣的你,我留不得也不能留。」
「你要我走?你忘了我爹臨終前怎麼把我托付給你嗎?你忘了那些年的恩愛嗎?你怎麼可以如此薄倖?你欠我的,你要還我啊!」
「你要怎麼計、怎麼算都隨你,看在你爹的份上,你可以把你帶得走的東西全都帶走。明天天亮前,我不要再看到你。」
他走近紫兒身旁,試試她額上溫度,他對紫語的體貼細膩看在媚湘眼裡都成刺目,他從不曾這樣待過自己啊,
她忍不住了,拿起櫃邊的剪子,衝向臥床的紫語,勖愷一時沒注意,等銳剪刺來時,倉促間,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擋。
眼看剪子插入他的手臂中,鮮血冒出,染出一片鮮紅。
勖愷沒去拔掉剪子,任它插在上頭。「現在,我可以不用其他證據就能把你處死,你,刺殺朝廷命官,死罪一條!」「我、我……我不是要殺你,我是……要殺躺在床上的那個賤人……」
「你口中的賤人可是指『語歆格格』當今皇上的親堂妹?」
他似笑非笑的詭譎表情嚇壞了媚湘,嚇得她沒命似地拔腿往外跑。是啊、是啊!她怎忘記了她是格格?
勖愷無視於媚湘的離去,回眸凝望紫兒,她還是一臉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沒有絲毫醒轉的跡象……
紫兒,紫兒……你還要睡上多久才肯睜開眼睛看看我?是不是我們總是要這般錯過?是不是我們總要失去許多,再回首,才能發現彼此是對方的最重要……
不知這般癡望了多久,只知道月移星轉,曙光乍現……但光明沒為紫兒帶來絲毫生機,對他而言,光明也就不具任何意義……
門外……響起一聲頑固木魚、一句老叟蒼涼嗓音,一股熟悉在胸前擴散開……
「厚地高天,堪歎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卻不知春恨秋悲皆自惹……」
那是誰?勖愷迎上前,打開門,卻迎進一室光燦。
迎著光,勖愷瞇起眼,只見一個鶴髮老人,拄著杖緩緩走近紫兒床邊。他拿起一株小小的植物放在她枕邊,輕輕拍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