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惜之
反覆咀嚼過他的話後,她在心中提出辯駁——她向來都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可是幸福從來沒敲叩過她的心靈。直到昨天,她幾乎以為幸福就要按鈴來造訪了,可是它只是"路過"而已。
叩叩的敲門聲,讓織昀的心重新燃起希望,但掀起的嘴角在看到伯墉身後跟著進來的男人時結束。
「我幫你們介紹,這是織昀,羅教授的大女兒,這是我的二弟,他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剛從美國回來度假,預計在台灣停留的這段時間來院裡當義工。"
「嗨!我叫賀仲墉,我們家仲墉、季墉二個男生,我排行二。"他伸出手等待她的善意。
他非得要找出一堆人橫亙在他們中間,才能讓兩人保持安全極力?他是在防她,還是在防自己?他算準了她會粘上他,破壞他和織語的感情?或者是,他要親手捏死在她心中剛萌芽的情意?
好吧!要假裝一切從來沒發生過,是嗎?要騙自己彼此是外人、要把曖昧感覺切得一乾二淨、要演戲騙過台下觀眾,是嗎?行!怎麼不行,她可以大力配合的。
她垂下頭,賭氣地把畫稿揉成一團,抬起手握上賀仲墉的,說道:「對不起,我沒讀什麼好大學可以拿出來做介紹,也沒有好職業值得說出來炫耀,能告訴你的只有三個字——羅織昀。"
「大哥的介紹詞傷了你嗎?你真像只緊張兮兮的刺蝟。"仲墉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你的比喻不對——我是針鼴,隨時準備把周圍的人刺得鮮血淋漓,令兄以這一點很清楚的。"她挑釁地望向他。曾經,她為他褪除了尖銳外衣,現在,她為他再度被上。
「你們年齡相仿,一定可以談得來,我先去忙了。」看到他們交握的手,伯墉心中竄起莫名的憤然,心痛摧殘著他的意志,他別過身急急離開。
他退場了,徒留下她的心獨自忍受煎熬。
仲墉把揉成團的畫稿打開,觀賞了許久。"你的設計很有創意,可惜忽略了實用性,這種作品可以用來比賽,但不適合做成成品掛在百貨公司當賣點。"
「你學服裝設計?"她詫異地抬眼看著他。
這一眼讓她看到他眉宇間,那幾分和伯墉相似的氣質。他們都有著溫暖開朗的笑容、都有著從容不迫的優雅氣質,還有任何人也取代不來的自信,但伯墉的長相勝他幾分俊逸,而他則比伯墉多了幾分男人的粗擴。
「不!我讀商業管理。"
「你懂服裝設計?"
「不懂,但那並不難,只要多留一點心,所有的事都很容易懂的。"對他這個資優生而言,要找到一件稍有難度的事情來做是難了些。
但聽在"凡夫俗女"的耳裡.驕傲的成分就大大提增了。
織昀在伯墉和仲墉之間又找到不同處——那就是仲墉傲然,而伯墉謙和。
「你說得容易……"其實他並不讓人討厭,相反地她很喜歡他身上那股和伯墉相似的氣質,這種熟悉感讓她很放心,也感到安全。
「做起來卻很困難?我承認!所以我喜歡說,然後發號施令叫別人去做。"
他這種人適合當"大頭家",扯直喉嚨"一呼"就有"百人等在後面準備巴結。
唉——她不禁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怎麼啦?"
「沒事,只是很煩。"有一個賀伯墉就夠了,她不打算讓第二個人分享心事。
「為什麼?因為打了石膏不能四處走動?"她沒回答,他擅自認定了她的意思。"沒關係,等石膏拆掉,我騎我的老野狼帶你四處兜風。"
「老野狼?"他——伯墉連一部老野狼都沒有,不也把她搬上搬下搬到木柵去探訪動物的家。她懷念昨天——那份短暫的幸福。
「是啊!野狼25,是我舅舅借我的,他還教我唱一首當時廣告這部車的廣告曲,我唱給你聽——我從森林來越過原野……"
她聽著聽著笑開了嬌顏。"幸好你不是學音樂的。"
「對於這點,朱莉亞學院的教授肯定比你更開心。"
他真幽默!她在他身上找到了伯墉的另一項特質。織昀搖搖頭,她是怎麼了?從伯墉一進門到現在,她不斷不斷地想從他身上,挖掘出和伯墉相似或不同處,伯墉已經離開病房好久了,但他的人卻還霸道地停住在她心中。
不要、不要再想他了,她已經被他的"拋棄"弄得元氣大傷,再不懂得"自療",她的心要到哪裡去沉淪呢?
門再度打開,織語、羅獻庭和郭玫杏一同走了進來。
「噢——談戀愛!"織語蹦到織昀背後對仲墉做鬼臉。
「你這小丫頭不要亂說話!"
「哼!請你放尊重點,我可是你未來的大嫂,你太不懂事的話,將來我嫁進門後一定把你整個半死。"
「是啊——大嫂,好『大'的一支『掃'把啊。」仲墉對那未過門的大嫂絲毫沒尊敬之意,他轉過身對上羅獻庭夫婦。"羅伯伯、羅媽媽好。"
「你怎麼有空來?"郭玫杏問。
「我來看看大哥,順便兼差當義工。"
「什麼時候我大姐變成你大哥了,難不成伯墉趁我們不注意時偷偷去變性?"她搭上織昀的肩膀,親呢地把下巴擱在上面。
這幾個星期以來,織語習慣了拿熱臉往織昀屁股上冰敷,而織昀也習慣了被熱情的火爐東灼一下、西燙一塊,處處燙出三度的傷。
「別胡鬧。"羅獻庭適時地出聲解圍。"織昀,你現在覺得怎樣?傷口還會痛嗎?」
「不會,但是有些癢,很想伸手去抓。"
她溫溫的口氣讓羅獻庭很感動——這些日子的努力是不是就要出現成果了?
「裹石膏我很有經驗,你是不是覺得很像有好多只螞蟻在上面鑽來鑽去,可是隔著厚厚的石膏想抓又抓不到,簡直痛苦死了。」織語嬌悄地說。
「誰像你跟只小猴子似的,成天跳上跳下停不下來。"玫杏寵溺地拍拍小女兒,轉而對織昀說:「忍耐一下,聽伯墉說這幾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見織昀點點頭,卻沒有推掉她擱在她肩膀上的手,這細微的改變讓玫杏的心萬分雀躍。
「姐!你快要解放了,你知道拆石膏是什麼感覺嗎?嗯——就是像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突然破石而出的那種暢快感。"她誇張地演出破石而出的那一幕。
「恭喜你啦!『孫小姐'你馬上可以坐上我的野狼先生了。」
仲墉拿織語的比喻來賀喜。
「爸,伯墉好壞,肥水不落外人田耶!知道我有這麼漂亮的姐姐,馬上就派他弟弟來進攻。姐——你可不要中計,誰規定我們羅家姐妹都要留給他們賀家男人拐。"
「拜託,是我家大哥被你這小魔女拐走吧!我拐一個過來是為了平衡貿易逆差,對彼此都有好處……"
這種談話方式,彷彿真是一家人了,玫杏欣慰地拭去懸在眼角的淚水。
「既然你這麼說,我好像非得把大姐留給你去平衡逆差不可了,好吧!電燈泡現在自動退場。"她甩過小包包轉身往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仲墉問。
「還問——當然是去找我親愛的老公,你嫉妒嗎?嫉妒的話就動作快一點。"她曖昧地看了他和織陶一眼。
連織語都能看出伯墉的心思了,她算什麼?被咬過一口,卻覺得味道不對的肉,丟掉怕浪費;乾脆硬塞給別人?深吸氣,她告訴自己不准覺得委屈。
「織昀,你和仲墉聊聊天.明天我再來看你。"羅獻庭和枚杏體貼地把空間留給兩人。
他們一離去,整個病房突然變得空蕩蕩的。
仲墉笑著說:「看來我們不聊聊天好像會對不起所有人,找個話題吧!我來說說我的同學,我有兩個不僅優秀而且長得瀟灑俊俏的同學TIM和JOY,他們是對同性戀,有回一個愛慕TIM的女生寫信給……"
「對不起,我累了!"她躺下閉起了眼睛。
「和我談天會很累?你真懂得如何傷害我的自尊。"
「把你的自尊拿到外面去找別的女人縫一縫、補一補吧!"
「不!我明天會帶著被你傷過的自尊心和針線來。"他為她蓋好被子。"我是個執著的男人,除非你現在肯定地對我說NO,否則我就不會停手了。」
他帶給她強烈的壓迫感,讓織昀幾乎想把拒絕直接說出口,但想起了伯墉的拋棄,她賭氣地搖搖頭。
是他要把她推給仲墉的,就順他的意啊!何樂不為?人家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那!她——一個沒身份地位的羅織昀能高攀得上,就該額手稱慶了,不是嗎?
「我把你的搖頭解釋成『同意',你有沒有其他意見?有的話給你三秒鐘反駁,一、二、三,好!時間結束。從現在起——你就是我賀仲墉的女朋友,不准再三心二意了。」他強勢地說道。
「你對人一向是這麼強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