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惜之
「那你又怎麼知道我很厲害了?」問這句純粹想滿足自己的虛榮,他喜歡在兒子眼底看到崇拜。
「媽媽說的啊!他說你是一個很聰明、很厲害的爸爸。將來我要努力讀書,長大後上你以前念過的劍橋大學!而且我的鋼琴老師也幫我念雜誌上的報導,上面說你是商業奇才,儲老師還幫我查出你公司的電話號碼。」
「我要好好感謝那位儲老師!對了!你知道我的電話為什麼不馬上和我聯絡?」「媽媽說不可以我找上你,你的新太太、新兒子和新女兒會生氣。你今天來他們知道嗎?」他早熟的臉上有著明顯的憂慮,他是真心替他擔憂。季墉很高興,貫洲不但遺傳了他的頭腦,也遺傳了巧巧那顆善良的心。
「巧巧弄錯了,我沒有新太太,你媽是我『唯一』的太太,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他特別強調了「唯一」。
「真的嗎?那麼以後我們可以住在一起了?」
「當然可以!」這種想法讓兩人的情緒瞬間達到沸騰點,季墉忍不住抱住貫洲轉起圍圈,兩個人洋溢幸福的咯咯笑聲,把空氣烘染得暖洋洋。
「萬歲!我有爸爸了!我不是沒人要的壞小孩了!」
「誰說你沒人要?若不是當年……」想到晏伶,他積壓多年的怒氣又再度湧起。貫洲以為他在生媽媽的氣,連忙替她說話。「爸爸,媽常會弄錯情況,這次你原諒她好不好?這幾年她一個人帶我很辛苦的。雖然她常常像在棉被裡偷哭還騙我是作夢,可是我知道她和我一樣都很害怕。」
「害怕?」他的心被狠狠一擊,這些年他們母子吃了多少苦呵!
「嗯!我們常會被別人笑,有時候舞蹈社的叔叔對媽媽好一些,其他的阿姨就會罵她狐狸精,說她生一個私生子不夠還想多生幾個。」
「誰敢這樣欺侮你們母子?』他橫眉豎且想一舉殲滅那群碎嘴女人。
「連奶奶要媽媽別在意,因為她太漂亮才會讓別人嫉妒,可是我知道都是因為我她才會挨罵的。」
「乖兒子,不是你的問題,問題出在那些人身上,他們不懂得欣賞,成天擔心別人好過自己,於是嫉妒、譭謗他人,這種人活得很辛苦。尤其像你這麼優秀,將來你勢必要承受更多這種傷害,你必須要學會處之泰然。」他抱住貫洲小小的身體,迫切地想用愛包圍住他,彌補他被傷害過的幼小心靈。
「你以前也常被人家嫉妒嗎?」
「當然!就是現在,也有人對我的成就不以為然,不要去在乎就沒事了。」「我懂了!」
「很好,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小孩,一定能聽懂我說的。現在告訴爸爸那個支持你們的連奶奶是誰?」
「連奶奶是媽媽小時候的舞蹈老師,她剛到台南時就住她家,在她的舞蹈杜裡面教小朋友跳舞。」
「原來你們一直在南部,難怪我把台北地皮都翻過一遍,還是找不到你們。」「你一直在找我們?」
「是!」他點點頭。「貫洲,告訴爸爸,你們這些年是怎樣過日子的?你們過得好嗎?」
「早上媽媽到公園教助巴桑跳舞,我就在旁邊玩、作功課,回家後我們一起做家事、吃飯、睡午覺,下午她上她的補習班教跳舞,我到我的才藝班上課,九點後她會來接我……」
不停地聊著、說著……他們有數不清的話題,季墉和貫洲這對父子急於把他們之間這幾年來的空白填補起來。
第九章
「貫洲,我們快去吃飯,媽媽餓壞了。」巧巧打開房門,有氣無力地喊了聲。她甩掉高跟鞋,學電視上--自然涼快到底……那種姿勢,啪,四腳朝天,身背垂直往床上一仰。
舒服…??哦!好舒服…??舒服得想直接飄入夢鄉,找周公吃飯…??吃飯!噢,對了,她再不吃飯,這兩眼一閉不會到夢裡找周公,會直接搭上超速捷運往地獄找閻王老爺。咦?怎麼老半天都不見兒子?
「兒子,快啦!媽媽快餓死了。」
她連喊了兩聲不見應答,不得不把癱軟的四肢裝上馬達再度啟動。
打開廁所--沒有?!衣櫃--沒有?!床底--沒有?!梳妝台下-沒有?!每聲「沒有」都讓她的心臟連嗆三下。
啊……貫洲不見了!
顧不得雙腳赤裸,她三步並作兩步衝往服務台,抓住人就問:「你們有沒有看到我兒子?他五歲、長得很帥…?」
「八\七號房的小男生嗎?」
八0七?對了!她是住八0七號房。「對、對、對!我就是那個小男生的媽媽。」「他跟一位先生出去了,他說在桌上留了一張紙條給你。」
先生?男人?嗚…??她的貫洲被綁票了。字條一定是歹徒留下來要贖金的,錢全都讓貫洲存起來了,她哪有錢?壞人為什麼不綁架她算了?
「小姐,你還好嗎?你別擔心,他是和他爸爸一起走的。
爸爸?嗚……貫洲哪有爸爸?他是那麼聰明的小孩,歹徒就是看準他想爸爸想瘋了,才假造身份騙走他的。
巧巧一路走一路哭,她氣死自己了。為什麼要把貫洲獨自留在飯店,他才五歲吶,她怎麼可以這麼放心?她是個不稱職的壞媽媽!淚白腮邊滴到冰冷的地板,腳底的冷抵不過心理泛起的寒意。
她用手背一遍遍抹去淚水,但新的淚珠又不斷冒出來,渾燉的腦細胞除了眼淚再也分泌不出有用的物質。她越哭越大聲,嚎陶聲在整個走廊迴盪,卻沒有人開門出來關心,大約人們把她的哀嚎當成鍾道座下弟子的傑作。
巧巧忙著掉淚,在注意力不集中的情況下迎面撞上一個男人。
「還是這麼愛哭。」季墉擋在她面前,伸手一拉,把她帶入懷中。
她還沒意識到自己在男人懷中時,就聽見貫洲的聲音。「媽--你找不到我嗎?」掙脫季墉,她雙膝跪倒,將兒子緊緊抱在懷裡。「你在這裡?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不應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飯店……媽媽嚇死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好……」
「不哭、不哭,年紀那麼大了還愛哭,會被別人笑的!」貫洲接過季墉遞來的手帕,把她滿臉淚痕擦淨。
「我以為你丟掉了。」她抽噎地說道。
「我不會丟掉的啦,你才會丟掉。」他牽起巧巧的手說過:「媽媽,你看他是誰?」抬起頭來,她的眼睛和季墉的對了焦--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掩住口鼻她又想哭了。
一直認為不看他、不想他,他的身影就會從心版上逐漸褪去,沒想到只是這麼輕輕一眼,那些曾屬於他們的回憶如同尼羅河水,在天狼星出現時一古腦兒漲起,淹蓋了堤防、淹過了村合,淹沒了她許許多多的自以為是。那些甜蜜、痛苦、心酸……又熾烈地敲擊著她的心臟。
「季墉…」她的腦筋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怔怔愣愣地看著記憶中的男人在眼前成形、成真。
「你媽嚇壞了,走我們帶她進房。」季墉親暱地環住她的腰,彷彿他們之間一向如此、彷彿他們之間的六年空白不曾存在。
巧巧垂著頭不敢看季墉,止不住發達的淚腺,滴滴答答的鹹水把季墉的手帕弄成混紙巾。「爸爸,幸好我不是女生,不然兩個女生哭起來,這裡就會變成太平洋了。」貫洲想轉移媽媽的注意力,免得她對爸爸的手帕太感興趣,不肯抬頭來看看他們這兩位「帥帥葛葛」。
父子心有靈犀地對望一眼,季墉順他的話接下。「那可不一定,你水水阿姨生的那兩個雙胞胎女兒,眼淚還沒掉出眼眶,被媽媽一瞪就自動把眼淚吸回去了。」
『水水阿姨是不是暴力媽媽?」他對索未謀面的小表妹們產生了同情之意。「水水阿姨認為哭是弱者的行為,她才不喜歡看我們哭」原來,早在若干年前這種強迫人家「吸淚水」的「箴水酷刑」,巧巧已經嘗試過。「水水生寶寶了?這時她才敢稍稍抬頭望向他。
「沒錯,她們今年四歲了,比貫洲整整小上一歲,是兩個漂亮得不得了的芭比娃娃,每次看到她們,水水都會感歎地說--兩個女兒是遺傳自你的美貌。」
「我還覺得貫洲的頭腦是遺傳自水水呢2』巧巧說。
「媽,大阿姨很聰明嗎?」
「她何止聰明,簡直是天才。」一想到水水,她又重拾她的崇拜之情。
「懷孕初期超音波照出來是一對雙胞胎時,水水好嘔,她怕生出兩個像你們這種長相、性指南轅北轍、無差地別的雙胞胎,那幾個月我二哥簡直就像是活在地獄一樣。一直到孩子落地,我二哥才重新搬回天堂。」
他走對棋了,巧巧聽著水水的事情,忘掉該和他保持距離,由著他把她攬在胸前。「我爸爸、媽媽呢?」
「我們一直瞞著你離家出走這件事。記不記得他們計畫要環遊世界?原定的五年計畫因行程拉長所以大約會在下個月才回台灣,前幾天我們收到爸媽的傳真還擔心好久,現在你回家了,所有的難題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