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惜之
尋君將棉被自她頭上拉下來,讓心心上床,兩人並肩坐著,尋君摟著她的肩膀。「先別怕,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害怕不會讓事情變得比較容易解決?」
「可是我還是好怕好怕!」她語氣中有著克制不住的駭然。
「天陽、天堯在家嗎?」
「他們和致翔在書房。」
「為什麼不去找他們幫忙?」
「天陽不喜歡我去想那件事,他會罵我胡思亂想。」
這群烏龜,心心的病一直沒起色,他們得負大部份的責任。
「君——你肯幫我嗎?」她認真地看著尋君。
在她堅定的眼光中,心心找到了勇氣。
「會!現在你多告訴我一些『影子』的事好嗎?也許那些就是鑰匙,能夠打開那扇關著『健康心心』的門。
「那次程姐姐說我是白癡後,我就告訴自己要快快好起來,我不想再當白癡了。後來我常常做怪夢,夢見一個黑黑的人壓在我身上,抓的我好痛,我想喊救命可是聲音卡在喉嚨裡面喊不出來。剛剛我沒有在做夢呀,但是那個男人又跑出來了!」
「男人?你為什麼知道他是男人?」
「我不知道,我就是知道他是男人。」
「剛才那個男人也是像夢裡一樣,壓著你嗎?」
「不!他躲在雨豆樹下,我問他是誰?他用那種很恐怖的聲音一直笑、一直笑。我還聞到他身上有好臭的味道。」
尋君倏地一驚。她奮力地迅速起身,跑到窗戶旁邊向下望。
「現在那裡沒有人!心心,再多說一些。」她催促。
「他在夢裡把我弄得好病好痛,我心裡一直在喊天陽、天堯救我。」
「他對你做什麼?」突然想起天堯讓她看的照片,是他嗎?那個破腳男人?
「他……他……我不知道。」她壓著後腦拚命搖頭。「不要問我、不要問我。」
「我不問了!你別哭啊!」尋君按捺住自己急躁的情緒,安撫哭泣的心心。
「不要問我,我通通不知道。」她又將自己退回安全界線內。
「他——他的腳是破的嗎?」尋君猶豫地問出。
跛足?一雙長短不同的腿?一對猥瑣的眼睛?一聲聲淫穢的笑聲?一雙有著長毛的粗糙手臂……驀地,記憶的閘門被開啟,她想起那個下午、那張慾念張揚的臉、那邪惡的笑聲……「啊-一」心心毫無預警地開口嘶聲尖叫,一聲一聲、一陣一陣,尖銳、刺耳、持續的恐懼叫聲穿梭在屋內的每一個角落。
她蜷縮著身體躲在牆壁的最角落,緊緊壓著耳朵尖吼、哭鬧,她持續地用頭去撞牆,用最激烈的方式虐待自己。尋君試圖靠近她,想抱住她、安撫她,但是她的力氣奇大,一次次的將她推開。
瀕臨瘋狂的心心死命地咬緊牙關,驀地,血從心心的唇角流下來,腥紅的血襯托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叫喊聲引來天堯等人。
他們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天陽立刻上前擁抱住心心顫抖不已的身子,在她耳畔不斷出言撫慰,直到她不再拒絕他的偎近,停止折騰自己。
天堯大步向前,寒著臉握緊尋君的肩胛骨,厲聲問:「你對她做了什麼?」
她的心魂從飄蕩的空間裡被他粗暴地搖回來。
「什麼?」她搖搖頭恍惚低問。
「我說一跺腳的男人?」是這些字眼引起她的強烈反應嗎?那麼「他」果真是開啟心心的記憶之鎖。
「該死!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真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狂暴地捉起她瘦弱的身子,憤恨地甩至地板,猙獰地狠瞪她一眼後轉身離去。
致翔走上前去,扶起一臉慘白的尋君。「你還好嗎?」
她茫然若失的表情透露出無助。
「別怪天堯,心心的事情是他胸口永遠揮之不去的惡夢。」
「我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了,你肯告訴我嗎?」她困擾地向他求助。
「我和天堯、蔡文華是大學同學,天堯和他一直是班上最頂尖的人物。之前他們之間並沒有太密切的關係,一直到出車禍後他們才開始出現交集。
那次謝師宴大家喝了不少酒,回程我們坐著天堯的車子回宿舍,卻在半路上發生車禍。一輛超速轎車從右後方撞上我們,蔡文華因此終身跛足,天堯為此感到愧疚,所以當楚伯父中風將公司交給他後,他便讓蔡文華進入公司,並擔任要職。沒想到文華竟然暗中策畫陰謀,他一方面虧空公款,一方面切斷下游的廠商。當天堯發現後,他們大吵了一架,沒想到蔡文華憤然離去後竟潛入天堯家中強暴心心,被當時在家休養的楚伯父撞見,他氣得心臟病發。天堯接攫電話趕回家後,看到躺在地上氣絕身亡的父親,和渾身是傷、衣衫不整的心心。那個畜牲在心心的化妝台鏡面上留下一些字。他說,他對天堯恨之入骨,因為天堯害他殘廢、毀了他的一生,所以他要毀掉天堯的公司、親人、未婚妻。心心清醒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回到少年時期,對那件事全無記憶。」
「那是一個好大的傷口啊!」而她竟然血淋淋地將這個好不容易才結癡的傷口掀開,讓鮮血重新汩汩的流出。
「事件過後,天堯換了個人似的,他變得冷酷無情、對人不再信任;在商場上他凌厲不留情的作風,令其他企業心生畏懼。三年來,他每天工作超過十八個小時,他不但成功地整頓了公司、將當年因經濟危機而拋售的大量股份購回,甚至創造了一個全新的商業王朝。」
她懂了,他們害怕心心去挖掘這段空白的記憶,因為這是他們共同的創痛。
「我做錯了!我把他們又推回三年前那個地獄去!」尋君頹然地說。
「先別自責,我們去看看心心,也許情況不像你想的那麼糟。還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撞死你媽媽的人是我!你能原諒我嗎?」
原諒?他一定跟天堯一樣不肯相信她的宿命論,早在母親入殮當天,她就已經想清楚,凡事都逃不過上蒼安排。沒被天堯撞上,媽媽也會死在另一個車輪下。對這件事,她早看開也已釋懷,所以她從不曾怨過天堯,自然也不會怨他。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憧上媽媽的人不是天堯。若事實真是這樣,他為什麼要收留她?他沒有這個義務和責任呀!
「我從沒有怪過任何人。」她搖搖頭。
「謝謝你的寬耍」
「別謝我!我只是無力違抗天命。」
「總之,我很感謝你!走吧!我們去看看心心的情形如何。」
致翔扶起尋君的肩膀,帶著她來到心心房門前。
天堯堵在門外惡狠狠的瞪著尋君。他恨她!她讀出來了!天堯恨她呀!
「大堯——我很抱歉。」她無措地仰頭看他,被他渾身的敵意嚇得起哆嗦。
「你的抱歉對我們一點意義都沒有。」他冷然地說,眼光不願去接觸她。
尋君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做的嗎?」
「收拾行李,馬上滾!」他怒眉一挑,甩開她的手冷峻地說。
「你要我走?好!只要確定心心沒事我立刻就走。」
「她那樣子會沒事?她拼了命哭、拼了命地虐待自己,她詛咒自己的骯髒身體,她用生命來恨自己,你說要怎麼樣她才能沒事?」
「你別遷怒尋君,她根本不清楚事情始末,她不是故意的。」致翔替她辯駁。
為什麼要為她說情?才沒幾分鐘工夫致翔就倒向她,忘記了地一向維護的心心?她勾引男人的手段可真高招呀。他腦海裡一片混亂,僅存的意識竟是妒嫉。
「她不是故意就把心心弄成這樣子,如果她存了心,還有什麼她辦不到的?」
「你太過分了,想要怪就怪你自己,誰叫你不把事情告訴尋君,她若知道她也會像你們一樣小心翼翼的維護心心。」致翔惱怒的口吻讓天堯妒火更熾。
「過分?我哪裡過分?是我收留這惡魔,是我一步步掉入她設下的陷阱,藍尋君你真高竿,設計完了我,接下來誰是你下一個目標?致翔是嗎?」他忿忿不平地指責她,他痛恨起自己愚蠢的同情心,痛恨自己鬆懈下警覺才讓她有機可趁。
「天堯,你在胡言亂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尋君,你一個字都不要信他,他神智不清了。」致翔眼見尋君的悲淒容顏,急急的替他澄清。
張醫師從房裡神色慌張地跑出來。
「心心怎麼樣?」三個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她休克了,準備車子,先送她到醫院。」
一陣混亂後,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尋君一個人。連劉媽也一起去了,只留下她這原始肇事者。
尋君坐在客廳等待,等待為她捎來心心消息的人。
鐘面上的指針滑過一格又一格,轉眼夕陽西下,轉眼暮色游入。電話卻始終沒發出聲響。
朦朧中她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持續地呼喚她:「尋君——尋君——醒來——」揉揉雙眼,費力地撐開眼皮,迷濛月光從落地窗外射入,隱約照映出藍企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