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蔡小雀
也許這只是一場夢。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等到夢醒時,也就只能落花流水春去也。
等他厭倦了這個遊戲,她自然是要離開的。
只是他現在還像個賴皮執拗的孩子,怎麼都堅持要將她留在身邊。
「在想什麼?」
「在想……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悠哉地過生活了。」她微笑,「或許有錢還是有一點好處的,至少可以衣食無缺的過日子。」
「有錢的好處說不盡,」他瞅著她,「你很討厭錢嗎?」
她笑笑,「我不討厭錢,只是討厭因為錢而變得勢利跋扈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不應該用錢去衡量一切。」
他凝視著她,掩不住驚歎,「你是我認識的女人中,唯一會這麼說的人。」
「我們的生活圈不同。」她彎下腰拾起一片完好的五角楓葉,嫣紅而美麗。
「你是個很特別的人。」他不得不承認。
她改寫了他對女人的一貫印象,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不認為她是天真無矯飾的,但是她至少不像其他相處過的女人那般虛偽膚淺。
他漸漸習慣和她談話,和她談話是件賞心樂事。
「謝謝。」她不能不受寵若驚,因為難得與他有這番太平時刻。
她喜歡這種感覺。
「你平常都是自己一個人住嗎?沒有男朋友?」他突然問。
現在才問她有沒有男朋友,這也太慢了吧?
纖纖啼笑皆非,不過她看到他是很認真在問她的時候,又忍不住正經起來。
「我了然一身,什麼都沒有。」她自我消遣地道:「除了銀行裡的二十萬外,我可以說是身無長物。嘿,你知道嗎?你買一件衣裳的錢是我攢了五、六年的薪水喔!」
「我有的是錢,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他淡淡道。父親撥了所有醫院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給他,因此他一個月不用做任何事情就可以坐享數百萬的淨利。
他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個抱著錢的小開。
「錢能幫助你快樂嗎?」她好奇。
他望向前方搖曳的樹影,腳步不停,「你呢?沒有錢的滋味快樂嗎?」
「我雖然不富有,可是我有理想有抱負,我還有夢想,」她眼睛閃動著光芒,「每天一步步朝夢想接近一些些,就足以帶給我快樂了。」
「這就是了,我沒有夢想沒有抱負,我只是每天不斷地接受大筆大筆的錢,然後想盡辦法地把它花掉。」
「其實你可以拿錢做很多好事。」
「是嗎?我該為誰做?」他嘲弄地道:「什麼才叫做好事?」
「比方說捐給慈善團體,或者是捐給孤兒院、養老院,你可以定期去做一些事,這些都能夠帶給你一些心靈上的滿足。」
「慈善團體有一半以上都是在斂財,孤兒院養老院的基金多半落入院長的荷包內,我捐來做啥?」他眼眨都不眨一下。
哇塞,怎麼偏激到這等程度?
纖纖睜大眼睛,「是誰讓你對人性這麼沒信心的?」
「我只是為人謹慎,不像你這麼天真,」他看了她一眼,「你一定是那種看到火車站有人在賣愛心筆,就會掏出錢來買的人。」
被他說中了,她不由得臉紅反駁道:「這有什麼不對?至少我有愛心。」
「你可知道這其中有一半是詐財團體,而且那些向你兜售愛心筆的工讀生遺還可以抽成。想想看,你捐了一百塊,還要讓他們抽成賺個二、三十元,這是做好事嗎?」他揶揄。
纖纖呆了呆,「啊?真的?」
「像你這麼好騙的人已經很少了。」
「可是,可是……至少我是做無愧良心的事,他們要騙人是他們比較惡劣損陰德,與愛心與否無關。」
「你這叫姑息養奸。」他冷靜地道。
「那你呢?我敢打賭你連在路上賣口香糖的老婆婆,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她們也有可能是集團式經營。」他就事論事。
纖纖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怎麼這樣說,你實在太不相信人了。」
他揚起一邊的眉毛,「這世上唯一能相信的人就只有自己,難道你不知道嗎?」
「這樣豈不是太寂寞了?」她忍不住歎息。
「有什麼好寂寞的,生活還不是一樣過。倒是你,凡事都要小心點,不要老是白癡白癡的樣子,太過天真只會惹來危險。」話鋒一轉,他突然指責起她。
她皺眉,「是啊,我就是太過天真、太過有同情心,今日才會淪為階下囚。」
瑞齊聞言不由得笑了,眼神也柔了,「真是,你可真會以彼之矛攻子之盾。」
「還好啦!」一陣山風吹來,她忍不住拉攏了衣襟。
他沒有忽略她這個細小的動作,「我們回去吧,外頭太冷了。」
「好。」她點點頭,突然有個點子浮上心頭,「對了,想不想嘗嘗我的手藝?」
他驚訝的不得了,「你會作菜?」
「當然,我對自己的廚藝可是很有信心,只是自己一個人懶得煮,而且我租的套房也沒有廚房。」她興致勃勃,「好不好嘛?」
他難得看她對自己撒嬌,不禁被她的笑容擾得有些迷醉,「當然好。」
纖纖歡呼一聲,忘情地拉起他的大手往前跑,「那我們走吧!」
她軟軟的小手握住他的,瑞齊心底泛過陣陣暖流,不過他也沒有因此忘記回家的路。
「你走錯方向了,我們該往回走。」他提醒。
「噢。」她吐吐舌,輕笑著拉著他往回跑。
☆☆☆
纖纖露了一手,果真煮了一大桌好菜,只是這些菜色瑞齊連見都沒見過。
他高大的身子忍不住跟在她身邊團團轉,讓原本廚房偌大的空間都顯得狹小很多。
纖纖把九層塔葉自水槽裡撈了出來,開始打蛋拌入鍋中攪動著。
「羅勒葉是這麼煮的嗎?」他懷疑地指出。
「這是九層塔。」
「不,這是加州進口的羅勒葉,與土產九層塔屬於同科,但是種類不同。」他解釋,「這一種的味道比較香,而且葉片較嫩。」
「耶,想不到你也懂得這麼多。」她不無訝異。
他隨性地爬梳過黑髮,聞言懶懶一笑,「怎麼?你以為我是個什麼都不懂,只會花錢的紈褲子弟嗎?」
「呵呵。」她不好意思地傻笑。
「我好歹也是美國加州大學的企管學碩士,文憑可不是白混出來的。」
「啊?」她差點嚇掉眼珠子。
真的嗎?那麼是她有眼不識泰山嘍?可是他從一開始到現在就是一副紈褲子弟的痞子樣,誰看得出他居然這麼有本事。
他瞅著她驚訝的不得了的樣子,不由得輕點了她的俏鼻,微笑道:「好了,你可以開始做菜了嗎?」
她這才覺醒,連忙在那鍋又是菜又是蛋液中灑入鹽巴。
「你沒有加味精。」他再插嘴。
「我作菜從不加味精的,這樣對身體比較好。」她把鍋子放一邊,然後開始著手切砍螃蟹。
一時之間,只聽得螃蟹在砧板上乒乒乓乓地跳動,她的刀一下子剁這兒一下子剁那兒,動作俐落地支解著蟹身。
他對她投以驚訝讚賞的一瞥,纖纖謙虛地點了點頭,繼續快動作地將蟹身掃入玻璃盤內,然後拍打起蒜頭,切起洋蔥。
在兩人都因為洋蔥而淚汪汪的時候,他一度有想要逃開的衝動,可是看見她為了做一餐料理給他吃,強自忍受著刺鼻刺眼的洋蔥的樣子,他的腳步就怎麼都無法離開。
最後她飛快地洗了手,然後開始開火熱鍋。
「我們只吃兩道菜嗎?」他又控制不住地開口問。
「當然不止,可是我想先把洋蔥炒一炒,免得又把你熏的流眼淚,那我就太罪過了。」她很任真。
他剎那間好感動……居然有人關心他,雖然關心的重點有點奇怪。
怕他被洋蔥熏?
纖纖待油熱後將大蒜丟進去,然後把洋蔥炒一炒,接著倒入螃蟹共同煎炒起來。
瑞齊等她倒入些許的水,蓋上鍋蓋後才不解地問:「有人把洋蔥跟螃蟹同煮的嗎?」
「你等著看好了,好吃的不得了。」她笑嘻嘻。
瑞齊驚訝地看著她打開鍋蓋把沙茶醬放進去,然後再用鍋鏟翻攪了幾遍。
不可思議的是,奇異的香味撲鼻而來,惹得他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
接下來他就這樣一直驚異地看著纖纖不按牌理出牌地做出了好幾道菜,最後洗刷完鍋碗瓢盆,對著他煞有介事地躬身行了個禮。
「柯先生,請。」
僕人都被他們打發離開現場了,因此瑞齊也親自幫忙端茶捧飯到餐桌。
第七章
「伯父今天會回來吃飯嗎?」她突然有些怯怯地問。
「有一個宴會需要他參加,所以不必顧慮到他。」提到父親,他的愉快心情有一剎那的僵硬,「他原本極力推我去參加,可是那種無聊的場合去了也是白去,我寧願在家裡陪你。」
他不經意流露出的體貼讓纖纖心一暖,笑容漾然如花,「謝謝你,我們吃飯吧!」
雖然見到他們父子關係如此惡劣,纖纖也有幾分沉重,可是她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也無力去改變什麼,因此只能盡量讓他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