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葉小嵐
不,她不是。那個女人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跟她爭?報上刊載的全是記是記者的胡言亂語!
可是,同學們的眼光卻不這樣述說。艾玲相信,宛平相信,美音更藉著這份報導想要打擊她!除了他們之外,那些看過這份報導的人必然也存有同樣的想法,此時此刻必是抱持著同情、憤慨、幸災樂禍的心情來看她!
一時之間,若薇覺得那些同情、憤慨、幸災樂禍的眼光,如同瘋狗浪般席捲向她,將她嬌弱的身軀捲進風狼裡,冰冷、潮濕、嗆人的海水直灌進她肺部,她不能呼吸了!
「若薇。」艾玲焦急地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別相信報上寫的,八成是張容榕想藉著報導抬高身價、炒熱新聞……」
「開玩笑!」美音無情地打斷艾玲的安慰。「張容榕是玉女明星,這種緋聞只會毀了她。她都承認寧紀是她的入幕之賓了,這事還有假嗎?」
「真是玉女明星就不會做這種搶人老公的事,可見得她根本不是。」
「這種事是願打願挨,不能全怪張容榕啊。」美音尖酸的道,眼光暗示意味濃厚的繞著若薇打轉。「總之,是某人沒看好自已的未婚夫,才會發生這種事。怪不得訂婚兩年仍沒結婚的打算,原來是情海生波……」
「美音,你這麼說太過分了!若薇,你別聽她的。」
「我知道。」若薇強自振作,儘管臉色仍十分蒼白,優雅的輕柔嗓音聽不出有一絲激動。「這件事我會找寧紀問清楚,現在下結論太早了。」
「對嘛。」艾玲見她恢復過來,鬆了口氣。「寧紀一定可以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看多半是張容榕亂說。」
「謝謝你,艾玲。」若薇勉強牽動嘴角的肌肉,算是扯開一個笑容,眼光卻是空洞、茫然的。
心好亂,像從世界的頂端墜入無垠的深淵。曾經是被人高高捧在手心裡的天之驕女,突然之間成了棄婦。那些如潮水湧來的同情眼光,幾乎將她淹沒。她尹若薇,竟有被人同情的一天!這打擊比知道寧紀和張容榕的事,更令她自尊受傷。
「男人一變心,再怎麼問都一樣。」美音還在冷言冷話,猶如在她流著泊泊血液的傷口上抹鹽。
「美音,你閉嘴!」宛平聽不下去,厲聲阻止她。
若薇咬著下唇,拚命忍住蒸騰在眼睫間的淚霧氾濫成雨。她不能哭,尤其是不能在這群人面前哭。
她是驕傲、美麗的尹若薇,怎麼可以像棄婦般嚶嚶啜泣?這不符合她的形象。
然而,在淚霧裡一一晃過的每張臉,那閃漾在他們眼中的同情、掩飾不住的失望情緒,都讓若薇肝腸寸斷。
她令他們失望了。他們一定在想,被大家奉為天人的系花,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在未婚夫眼裡遠比不上一個歌女有魅力。
她一定是呆板、無趣,不然寧紀不會往外發展。
報導裡的露骨描述,宛如利刃刨剜著若薇的心。除了訂婚當天寧紀吻了她一下外,再沒有任何親密動作了。
她真的一點魅力都沒有?寧紀才會寧願親近別的女人,就是不碰她?
之前以為他是尊重她,現在想來全不是那回事!
但,她不能哭,不能在這些人面前哭。就算心裡再苦、再痛,還是得維持著形象。她是驕傲美麗端莊高貴的尹若薇,怎麼可以被這件事打倒?
只要她不承認,沒人會把這事當真。對,就這麼辦。
「若薇?」艾玲擔心地擁住她。
若薇輕輕地吸了口氣,再輕輕地吐出來。臉上的表情如夢似幻,像珍貴稀有的瓷器般脆弱。
「我沒事。」她堅定地朝艾玲說道。「只是有些不舒服。我想到化妝室。」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地拍了拍好友的手背。「我沒事。」
將腰桿、背部挺成一直線,宛如女王般尊貴、神聖不可侵犯。若薇強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僵白的臉淒楚動人得讓人心痛,就這麼走出眾人的視線。
一直到獨處於化妝室裡的小隔間,裝出的堅強才崩潰。她用力掩住嘴,阻止傷心的嗚咽逸出,卻阻止不了胃部翻騰的酸澀直往上湧。
她朝馬桶嘔出酸水,也嘔出了她的委屈和傷痛。然而,沉積在體內的受傷情緒無法在短時間內乎復。若薇擤著鼻涕,擦拭臉上的淚水,從皮包裡取出小鏡子來看。
在看到鏡中人眼睛紅紅、鼻子紅紅、嘴巴也紅紅的模樣,她更加覺得傷心委屈。這副醜模樣如何見人?她乾脆躲在這裡一輩子好了!
可是再待下去,艾玲說不定會來找她,到時候她努力維持的形象就毀了。
但也不能這樣出去啊!若薇仗著天生麗質,並沒有帶補妝的蜜粉出門。她通常只化淡妝,或者乾脆不化妝,也就沒有補妝的必要了。如今,她後悔了。人生總有許多意外發生,她就是不懂得未雨綢繆的道理,才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不見人了,不管同學們會怎麼想,若薇決定偷溜回家。晚點再打電話告訴艾玲,她人不舒服先走了。對,就這麼辦吧!
決定之後,若薇推門出來。她很快洗了手,離開化妝室。
她頭低低的走在空寂的走廊,不欲讓任何人看到她臉上的狼狽。她的腳步是那樣急促,像是後頭有惡狼在追趕,不顧一切的往前衝,甚至看到面前的高大身影也來不及停住腳步,撞進一具有著熟悉的味道和溫暖的男性胸膛。
還來不及抬頭看清楚他的容顏,若薇酸澀的眼眶即刻冒出委屈的淚水。淚光搖曳裡,夏曄俊美的臉龐盈滿心疼和關懷,她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倒在他懷裡。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來到夏曄的公寓,悲悲淒淒地哭了許久,若薇仍無法從所受的打擊中振作起來。
她一邊擤著鼻涕,一遏灌著夏曄遞給她的琥珀色酒液,甘美的滋味濃郁醉人,她意猶未盡地舔乾杯緣最後一滴酒液,睜著可譬美兔子般的紅眼睛,天真地望著夏曄。
「這是什麼酒?」
「蜂蜜酒。」夏曄手拿濕熱毛巾為她抹去臉上的淚痕,俯視她因哭泣而泛著紅暈的粉嫩臉蛋,心裡忍不住詛咒起寧紀。
「我還可以喝嗎?」以一個被傷透心的女人而言,若薇的態度還算平靜。
夏曄在空掉的水晶高腳杯裡注滿一半的酒液,若薇像個貪吃的小孩般,喝了一大口。
「不要喝太猛。蜂蜜酒雖然好喝,後勁滿強的。」
「我不在乎。」新的眼淚從她紅腫的眼眶湧出,濕濛的眼裡溢滿傷心。
夏曄將她按在結實溫暖的胸膛,很快地,若薇的淚水就浸濕了他的襯衫布料,滲到衣裡的皮膚。
「他不值得。」他既心痛又憤慨地道。
「我不需要你同情!」若薇突然推開他,掩臉痛哭起來。「你現在會說風涼話了?看我被欺負,你開心了?」
「你冤枉我。你這樣難過,我心裡也不好受。」
「騙人,你跟他們一樣幸災樂禍,笑我被未婚夫拋棄。你們都在偷笑,等著看我被甩!」她歇斯底里地哭鬧。
「若薇,我沒這意思。何況寧紀不可能為了張容榕而拋棄你。我早跟你說過,寧紀有不少這種女人。她們只是他……解悶用的,影響不了你……」夏曄越說眉頭蹙得越緊。
他在說什麼呀?他應該趁這時候詆毀情敵在心上人心裡的地位,怎麼反而替他說起話來?
「影響不了我?誰說影響不了我的?」若薇揪住夏曄的襯衫哭得更傷心。「那篇報導把我的面子都丟盡了!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尹若薇沒本事拴住未婚夫,他才會在外頭養女人。嗚……我好丟臉……」
「只是刊在晚報上,寧紀一發現這個錯誤,會立刻封鎖消息,明天不會再見報,應該不會有太多人知道……」夏曄樂觀地道。
「來不及了!不該看到的人都看到了!」若薇哭得更加傷心。「你知道有多丟人嗎?周美音故意把那份報導給參加同學會的同學看,現在每個人都知道我這個系花被未婚夫背叛。嗚……他們一定會嘲笑我沒魅力,寧紀才會跟張容榕在一起。」
「不會的。若薇這麼美,別人要笑也只會笑寧紀沒眼光。」
「嗚……你不懂啦……」若薇摀住疼痛的胸房,將杯裡殘餘的酒液一口飲進,灼熱的酒液燒著她的食道、胃壁,連帶著把她在夏曄面前殘存的矜持也燒掉。
她抬起綴著珍珠般淚滴的小臉,薄薄的唇哆嗦得如風雨中飄搖的艷紅玫瑰,眼神中有種無法輕易對人開口的傷痛。可是這事除了他之外,滿腔的感傷幽怨、困惑迷思又能找誰訴說、問清?
「嗚……」
「我是不懂。」夏曄眼裡有著自已的傷痛和憤慨。「我為你守身如玉、將你當做寶貝般拱著,你偏要去喜歡風流放蕩、不把你當一回事的寧紀,我的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