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葉小嵐
有許久的時間,套房裡只有若薇的抽泣聲。夏曄摀住臉,氣自己失去控制,又恨自已下不了手。他是如此愛戀她,為她瘋狂。就算為她下地獄都可以,卻見不得她傷心。
罷了,原是自作多情,如何怪她不解風情。
罷了!
他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送你回去。」
第七章
那夜之後,有一年的時間,若薇沒再見到夏曄。
聽說,他為了夏氏的業務,歐洲和美洲兩地跑。聽說,他一改之前對女人的毫無興趣,變成來者不拒的浪子。
幾乎每次的社交宴會裡,都能聽見一、兩句有關他的緋聞。若薇聽到時,總有椎心刺骨的疼痛。她強行壓制這份感覺,裝作不在乎。久而久之,好像真的不在意了。
隨著下爐人潮從美術系館出來,若薇一身白衣黑裙,清雅秀麗得像雨中的玫瑰,得到不少愛慕者的眼光注視。
微雨洗春色,諸風生晚寒。
如絲的細雨隨風吹來,握在手中的傘也無法抵擋所有的寒意。路上行人弓著背撐傘與風雨奮鬥,站在廊下的若薇憂鬱的凝視了一會兒,垂下眼臉,陷入沉思。
春天晚娘臉,總足霪雨霏霏,細如愁的無邊絲雨令人也多愁善感起來。難怪這蹄子心情不好。
把道幾日的壞心情怪罪於天氣,若薇打開手中的自動傘,加人與風雨搏鬥的人群,一手抓緊肩上沉重的背包。
走著走著,突然發現身前擋了個人。
說擋也不對,那人並沒有阻止她繼續前進,只是以後退的方式走在她前面。好奇怪,是哪個無聊男子用這種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瞪視綴滿雨珠的義大利制皮鞋,上面沾了些污泥,若起來滿礙眼。
若薇好奇地抬起頭,觸目所及的俊逸臉龐,及一雙熟悉無比的深炯眼睛,嚇得若薇將傘摔落,還是那人手忙腳亂地接住。
「若薇……」
他微嘎的嗓音,彷彿是穿透魂縈夢繫的思念而來,若薇慌得只想掩住耳朵。
「若薇……」
「走開!」礙於淑女形象,她只以冰冷的語調驅逐他,眼光垂視地面。「請不要檔路。」
「如果可以走開,我不會回來。」
他聲音中苦澀的暗示,使得若薇不忍心地抬起頭。
這一眼,讓她看清他的消瘦,容貌依然如往昔美麗,只是不復之前的瀟灑帥氣。黑得發亮的頭髮顯得凌亂、糾結,像有幾日末整理似的。總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此時黯淡下來,寞落的眸光間,有著為情苦惱的憔悴。
「我無法不來見你。」他輕輕道,臉上帶著微笑,眼神藏著淒涼落寞。
心弦微微震動,然而舊有的記憶太令人難堪了。若薇像逃避一場惡夢似的移開視線,直往前走,夏曄撐著傘追在她身邊,藍色的傘面始終罩在她頭上,將風雨隔離。
見他不顧自己,淋得一身濕,若薇的態度緩和下來,輕喟一聲後幽幽道:「見又如何?」
能一年不見面,表示可以十年不見她,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輩子都甭見面。既然如此,何必再相見,攪亂她的心?
「不知道,只是想看看你。」
他無所謂的語氣,令她著惱。若薇負氣道:「現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他瑟縮了一下。「你……還生氣?」
是啊,任何女子遇到那種事,都會一樣生氣。若薇沉默著,離開學校大門,準備到路旁招計程車回家。
「你去哪?我送你。」夏曄攔住她,不讓她叫車。
「不用。」她厭煩地推開他。
「若薇……」他抓住她的胳臂,若薇驚慌地瞪視他。
「你救強迫我,我就大叫。」
夏曄僵白臉,神情受傷。「這麼絕情?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我們已經說得夠清楚。」
「那又如何?」夏曄表情沉痛。「我用了一年的時間,還是忘不了你。天罰我要為你相思一輩子。」
「夏曄,你不要這樣。」越來越多人的眼光投過來,若薇輕蹙著眉,不想成為眾人的注目焦點。她放棄叫計程車的打算,領著他朝前走。
「你到底想怎樣?」她煩躁道。
「想見你,跟你談話。」
只是這樣嗎?為什麼他總是在她心情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時,又出來搗蛋?她以為她說得夠清楚了,夏曄還是不肯放棄。
若薇走進一家消費額頗高的精緻西餐廳,免得遇上同學尷尬。還不到晚餐時刻,餐廳裡空空漾漾。她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夏曄一言不發地坐在她對面。
各自點了杯咖啡,沉默的氛圍在咖啡香裡飄蕩,夏曄的眼光始終籠罩住若薇,那樣癡迷又執著,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忍不住心軟。
被這樣的男子愛上本來是件好事,偏偏她心裡有了別人。兩份感情在心裡拉扯,無論哪方贏了,她都注定要受傷。為什麼不能同時擁有?若薇貪心地想。
她不忍心看夏曄為情所困,又捨不得放棄自少女時期便仰慕的寧紀。何況寧媽媽視她如己出,逢人便說希望她當媳婦,地想忍心讓她失望?
千種心情,百種思緒,一一在腦海裡閃過。若薇托著腮,陷入苦惱。
「我無意增加你的困擾。」
夏曄醇柔的聲音打破了若薇的沉思,她抬起眼皮,將他眼裡的苦澀一併收進。
「我不會再要求什麼了,只要偶爾見見你,跟你吃頓飯,聊聊天就好。」
「就這樣?」還以為他會再度做出瘋狂的舉動,沒想到會如此簡單。
「嗯。」夏曄真誠地點頭。「我無能勉強你愛我,只希望你仍把我當成朋友,願意讓我陪你就好。反正寧紀的女友那麼多,你有我這個肯衫之交不過分。」
「你又來了。」若薇不高興。「如果你以為說寧紀的壞話,就會讓我改變心意,你就錯了。」
「我說的是實話。」見若薇眼光變得冰冷,夏曄有些惱怒。「如果你喜歡自欺欺人,以後我不說就是。」
「什麼自欺欺人?」若薇沒好氣。「我是不想你像那些三姑六婆道聽途說。全是空穴來風的事。我常往寧家跑,從沒聽寧媽媽和阿綺提過寧紀有女友。」
「那些女人成不了寧家的媳婦,寧紀自然不會跟家裡提。」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知道。」若薇負氣道。「寧紀從來沒說你一句壞話,還多次為你辯白。傳言你這一年來濫交女友,寧紀和我都沒當真。」
夏曄沉默的舉起冷掉的咖啡,舌尖品嚐到的酸味令他攢額蹙眉。放下咖啡杯,他道:「那是真的。」
「什麼?」一抹酸楚從胃部直往上翻湧,嗆到咽喉。若薇蒼白著臉,摀住絞痛的心房。
「為了忘記你,排除那股幾乎將我逼瘋的寂寞和創痛,只要有女人投懷送抱,我都不拒絕。」他陰鬱的訴說一年來的荒唐歲月,深炯的眼瞳深處閃爍出一抹惡意,冷酷又尖銳地注視她的情緒變化。
「結果還是忘不了你。」他憤恨、自嘲地做下結語。
若薇咬住下唇,萬萬料不到聽見夏曄親口承認會如此傷痛,一種遭人背叛的刺骨椎心疼痛席捲了她。不該是這樣的,她明明不愛他。
彷彿覺得她要的傷還不夠重,夏曄接著又道:「想聽細節嗎?其實都只是肉慾,我好比沒有靈魂的行屍,只是為慾望而做……」
「我不要聽那些噁心的事!」若薇突然叫道,孩子氣地掩住耳朵。
「你哭了。」夏曄伸手抹去她臉上的一片濕,若薇惶亂的避開。
「不干你的事!」她急切地想保護受傷的心,不給他好臉色看。
夏曄不在乎,他看到她淚眼裡的情緒,赤裸裸、血淋淋,就像他當年被她傷時的感覺。頓時,一顆心活絡了起來,漸冷的相思又回暖了,再度充滿希望。
「別哭了。」他道,從風衣的口袋裡掏出一條名牌手帕給她。「你這樣子,別人會以為我讓你傷心。」
「我才不會為你傷心。」她仍嘴硬,報復地用他的手帕擤完鼻涕才還他。
拾回自已的手帕,夏曄苦笑。若薇在別人面前總是維持淑女形象,在他面前卻是一逕地任性、孩子氣。這表示不在意他,還是將他視為最親近的人?
「我要回家了。」她臉臭臭地道。
「我送你。」
她沒有拒絕,在心裡爭論說,是因為正逢下班時候,計程車不好叫,才勉強讓夏曄送。
送她到家後,夏曄沒有立即離開,被她提早回家的父親留下來吃晚飯。兩個男人談著政治、經濟等國家、民生大事,若薇不感興趣,以頭疼為由躲回房裡。
為什麼心會痛?聽到夏曄承認那些緋聞都是真實時,她居然有種被背叛的酸楚和難堪。明明就跟她沒關係,為何有這些情緒?
越想心越疼,頭也越亂,若薇索性不再追究下去。把一切的疑惑、混亂及疼痛都埋葬,埋在深深的心底角落,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生命就可以再度回歸軌道吧?
不管她願不願意,夏曄始終在她生命裡佔有一席之地。然而,寧紀仍是她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