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葉小嵐
管成霄相信保母的閱人經驗和能力,何況,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能觀察得出來芷英對小孩子那種令人歎服的愛心和耐心,雖然一星期只有三個鐘頭的課,要瞭解一個人基本上的性情,也足夠了。
「來,再試一遍,無名指要在這個位置……。」
大半個月下來,成霄感覺靚君實在沒有什麼音樂細胞,她的進展很慢,芷英卻始終不厭其煩,一再地耐心教導。
現在,成霄有很多時間看她們練琴,也比較有機會和這位冷若冰霜的小姨子交談,但是,無法改變的是他們同樣各自吝惜著彷彿千金難買的笑容,而且,唯一的話題永遠只是親君。
「人家說名師出高徒,我看靚君再怎麼調教,也彈不出個所以然來。」
教完了琴,靚君被葉嫂帶上樓去,成宵陪著芷英喝茶,這麼閒聊著。
「我不是名師,如果姊夫想讓靚君當一位鋼琴家,會誤事的。」
邰芷英以她那柔軟的聲音讓成霄碰了一個「軟」釘子。成霄暗中苦笑,為什麼鄙家姊妹都有這種特異本事,而他偏偏都領教上了。只不過,芷菱那招叫作撒嬌、撒賴,芷英可卻是義正辭嚴。
「我倒不是要讓靚君以彈鋼琴去安身立命,最重要的是教的人和學的人都不覺得那是一件苦差事。她學得沒有負擔,你教得心情偷快,這樣才值得。」
成霄說得自然而誠懇,讓芷英聽了覺得十分窩心喜悅。她看過很多只顧自己孩子的狀況、忽略教師感受的家長。她眼中冷冷的光輝忽然變得柔和起來,嘴角也浮現一抹旁人無法察覺的笑意。
「靚君雖然不好教,但並不排斥鋼琴。很多孩子就是被逼怕的,一旦怕了,即使能逼得出成績,對孩子實際上並沒有好處。」
芷英說完,成霄點點頭,表示贊同。
事實上,成霄十分想把話題擴大,和她暢所欲言。他們的交談雖然不多,卻充滿投
契和共嗚。只是……芷英那冷冷的表情使他望之生畏:「姊夫,我告辭了。」
屋外響起了汽車喇叭聲,芷英正起身告辟,靚君又磴磴磴地跑下樓來,她可是聽了喇叭聲特地下來與芷英告別的。
「芷英阿姨,別忘了後天還要來喔!」
靚君挨近芷英的時候,芷英特意蹲下身來,讓靚君摟著她吻別。
成霄站在窗邊,遙望芷英穿過別墅的庭園,搭乘一輛等待著她的轎車離去。
「葉嫂,開車來接芷英的人,是她的男朋友嗎?」
成霄的眼光放在屋外遠處,還沒收回來,若有所失地問著保母。
「噢,先生,那是芷英小姐的丈夫呢。」
「啊?她結婚了?」
成宵大吃一為。他從來沒聽芷菱說過她的妹妹已經嫁人!
「是呵!我本來也以為是她的男朋友,所以問她。她告訴我她已經結婚了。」
葉嫂說完,帶了靚君又上樓去了,留下管成霄獨自一人在客廳上發呆。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看著芷英喝過的那一隻茶杯,看著窗外,看著鋼琴,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他思索,遐想,發愣。
邰家姊妹困惑著他。
芷菱使他困擾。
芷英使他迷惑。
然而,此時他想著芷英比芷菱更多一些。為她那冰一樣的神情,絲帛一樣柔軟的手與聲音,還有她如黑夜森林一樣神秘的內心。
還有,那樣年輕的她,竟是名花有主的已婚婦人!既然已經結婚,難道她還是一塊無法溶化的冰!
管成霄素有「操刀的心理醫生」之名,他接觸過形形色色的女子,卻解剖不了邱家姊妹那莫測的心……儘管芷菱忙於排戲、錄像,她的電話仍不時追踩著成霄,無論他正在醫院忙碌,或是半夜孤獨地看著衛星節目、甚至午夜過後他已疲乏地睡去。
芷菱吵著要成霄去拍片現場看她、陪她。但是成霄是一副絕不到拍戲現場探班的死硬脾氣,單是為了這一點,就經常讓兩人在電話中爭執吵嘴、不歡而散。
然而,成霄畢竟為芷菱付出過相當的癡迷與感情,在她央求他陪同出席一個由演藝圈發起的,為蒙古症患者籌募基金的慈善園遊會時,成霄不得不慨然答應,一則是為了他不忍心再拒絕芷菱,二則他認為這樣一個活動的意義值得他去肯定,向來極不願意在公眾面前露面的他,這回也不得不勉為其難地讓自己曝光一吹了。
園遊會在北投山上一棟豪華的歐式別墅中舉行。
芷菱穿著一襲桃紅色的姜保羅高地耶名牌迷你套裝,腳踏桃紅色高跟鞋,婀娜嫵媚地挽著成霄來到別墅,才一踏進大門,就有許多記者攔著他們在草坪上大拍其照,叫管成霄十分不自在,然而芷菱卻如魚得水,面對鏡頭既老練又開放,盡情地批出最上鏡的POSE,出盡了鋒頭,成為最受注目的焦點。
管成霄索性放了芷菱讓她去滿場亂飛,自己好樂得一個人輕鬆自在,偏偏他卻也是在演藝圈中知名的人,許多記者和女明星圍著他打轉、寒暄,他勉強自己耐心應付著,只希望盡早結束這種無聊的應酬。
就在他百般無聊地應付著幾個八開雜誌的小記者時,一對迎面而來的盛裝男女引起了他極大的訝異與震駕。那位瀟灑俊美的男子倒不是引起他震驚的主要對象,因為他們早已認識,他是成霄高中時代參加救國團寒訓活動認識的朋友,名叫羅旖魁,是商場某富商的公子,也是電規圈有名氣的男演員兼製作人,成霄和他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只是偶爾從芷菱口中知道他們一起合作配戲的情形:因為成霄一向對芷菱在演藝圈活動的事興趣缺缺,對旖魁的狀況也是所知不多。但是,這次意外的相遇卻叫成霄感覺前所未有的內心顫動,因為,旖魁身旁的女子竟是邰芷英,而且,旖魁的手臂正如假包換地摟著她的腰!
「一代名醫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多包涵!」
旖魁以背台詞的瀟灑俐落,同成宵伸出右手用力一握,而他的左手,還大方自然之極地停留在芷英的織腰上。
「旖魁兄,好久不見!」
成霄和他握著手,眼睛卻忍不住掃瞄著芷英。她仍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心不驚,糜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冷漠神情,雖然臉上有著淺淺的勉強笑容,成霄卻看得出來,她那完全不自然的空虛笑容後面掩藏著一個低落而無奈的心情。
當然,她也看到了成霄,也顯現出短暫的駕訝與意外之情,隨即,以一個矜持的點頭致意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看他。
旖魁看到他們面面相覷的樣子,立刻打哈哈說:「成霄兄,這是內人芷英,你未來的小姨子,也是令千金的鋼琴教師,你總不會不認識吧?」
成霄聞言,真正是徹頭徹尾地大吃一駕。芷英竟然會是羅旖魁的妻子,這簡直是天大的意外!
「怎麼,芷菱沒告訴過你,我是她的妹夫嗎?」
旖魁看出成霄滿臉的訝異,也覺得滿頭霧水。
「嗯,我的確是不知道……」
成霄相當窘迫,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他再一次發現,他對邰家的隔閡感已嚴重到荒謬的程度,也更對芷菱感到不滿。她一向極為排斥芷英,開於芷英的婚姻,可能更是蓄意地不屑一提。
「哈哈哈!這成了什麼世界!交友滿天下,親家不相識,這種離奇的怪事如果放到劇本裡去,倒真是戲感十足!」
「這也怪你啊!旖魁兄,你有好幾次來東湖接芷英回家,竟然也不上來打個招呼,
不然,哪有今天這個荒唐的場面!」
成霄被調侃得難為情,仍不忘還以顏色。
「是!是!這條罪名我承認!自從我知道你和芷菱訂婚以後,的確想過和你好好敘一敘,回味一下以前寒訓時裝鬼嚇女生、還有抱她們過河的那些鮮事,奈何,我每天都忙得
Missing
芷英冷冷說完,逕自走了。旖魁又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洋式動作,把手插進褲袋裡,笑笑地說:「找她死黨去了。也好,她們在一起有話說,免得像在受活罪一樣,要她在這裡當一天女主人,好像要她的命。」
「沒那個命嘛!我要是有這樣一棟別墅,就天天泡在這裡,那兒也不想去!對不對,成霄?」
芷菱環顧視野,這棟別墅背出面海,居高臨下可瞭望整個淡水河和關渡平原。
成霄對芷菱深感厭惡,不去搭理她,只對旖魁說:「原來這棟別墅是旖魁兄的,我還不知道你是今天園遊會的主人呢!」
「借出來讓大家玩玩也好,平時我也很少住這裡。」
旖魁說完,猛又想起地問芷菱:「對了,芷菱,成宵兄居然不知道我和芷英是夫妻,你這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嘛!自己的妹妹像個外人似的,搞什麼飛機嘛?」
「好啦好啦!我的大製片、大導演,這裡又不是攝影棚,不用你救我該怎麼做,行嗎?只要扯到你那寶貝老婆,你就念成那樣?你拿她當賓貝,我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