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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葉小嵐

    允寬報之以一笑,笑容卻突然凍結,「既嵐,」他用手肘撞了他老友一下,「那不是小霧和她男朋友嗎」

    「嘿真的吔」

    既嵐笑開了臉,揚起手來叫他們,卻被允寬一把拉住「幹麼啊,既嵐」他輕斥,一抹扭曲的微笑在他嘴角浮現。

    「做電燈泡不是哥哥的責任,而做護花使者的話,你又太老了,小露可不是第一次約會的小女孩啊。」

    「但這很好玩啊怎麼這麼巧,他們也到帝王餐廳吃飯呢!

    既嵐拉著他,從餐廳大門走了進去。入口處是一處迴廊,左右各通向不同的餐廳。既嵐左右看了一下,「他們吃的是西餐,我們也吃西餐好吧,允寬。這裡的西餐也不錯。」

    「這樣不好吧,既嵐——」允寬試著抗議,在強烈的、一窺究竟的慾望裡。卻又神智情楚地明白,自己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

    他舉棋不定地和自己掙扎,既嵐卻已經拖著他往裡面走,「哎呀,沒關係啦放過這種巧合的機會,上帝也不會原諒我們的。再說,」他伸手指指餐廳裡隔開座位、兼作裝飾用的盆景,「他們根本不會知道我們在這裡。」

    允寬投降了,當既嵐那種孩子氣的熱切和開真發作的的候,他怎麼能夠拒絕他由著既嵐將他拉到一處隱蔽的角落,隔著枝葉茂密的盆景,仍可以清楚看見坐在斜對面的於嵐,看地微微側過來的小臉,垂落在臉頰和肩上的髮絲。溫柔的疼楚泛上丁允寬的心糊,他有多久不曾這樣肆無忌憚地看她有一輩子嗎

    於嵐沉默地吃著她的午餐,刻意不去理會毅庭專注深情的眸子。而隨著時間的消逝,他的眼光漸漸變得焦急且不安,還有……悲傷。

    於嵐胃口全失地看著擺在她面前的主菜,僵硬地切下兩小塊肉,而後頹然將刀叉放下,抬起眼來,她毫不驚訝地發現,毅庭的食物幾乎不曾動過,而他的眼睛裡是一片淒迷。

    「結果了嗎,於嵐」他啞著聲音說,「這是不是你今天要告訴我的話」

    淚水湧進了於嵐的眸子,「毅庭——」她的嘴唇顫抖「我很抱歉——」

    「不會比我抱歉吧於嵐,」他努力微笑,卻只是惘然扭曲了他英俊的臉,「可以告訴我原因嗎是不是我……逼你太緊了」

    「不是的!」於嵐淒楚地搖頭,「不是你的緣故,是我自己沒福分——」

    淚水流下了她的臉頰,「我喜歡你,毅庭,真的喜歡。

    不是不曾慎重地考慮過你我,也不是不曾努力地試過,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若能愛上你,事情會變得如何容易。

    人們說女人的幸福,是嫁給一個愛她的男人,而不是嫁給她愛的,可是,毅庭,我想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傻瓜——」

    她顫抖著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淚水像斷線珍珠一樣地,自己往下掉。

    孫毅庭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那就是原因嗎」他問,聲音低啞得近乎不可聽聞,「你愛上了別人」

    「不是『我愛上了別人』,而是『我已經無法再愛』。」

    嵐祈求地看著他,「我沒有愛情可以付出了。毅庭,如果不因為你這麼好,我大可就此嫁給你的如果勉強和你在一道你終有一天會因為絕望而怨恨;我會因為愧疚而枯竭。除悲劇,我們不可能再製造其他的東西了!」

    毅庭的拳頭緊握,握得指節都泛白了,「你為什麼一定這樣理性呢於嵐,為什麼不肯再試一試接受我的愛情」

    「因為婚姻是理性的架構,單方面的愛情不足以支持它,三嵐悲慼地取出手帕,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而愛情偏偏是…天底下最不可理喻的東西。」

    孫毅庭沉默了許久,「於嵐,」他艱難地開口,眼睛卻望向別處,「你願意告訴我——那使你無法再變愛的……是什麼樣的人嗎」

    「毅庭!」於嵐低呼,淚水又淹沒了她深黑的眼睛,「拜託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折磨自己」

    毅庭笑了,一抹淒涼無奈的笑,「你欠我的,於嵐,」他低語,「我已經敗得這樣徹底,你卻連我的對手是什麼樣的人,都吝於告訴我嗎」

    於嵐倒抽一口冷氣,望進他絕望但堅持的眼睛裡,「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我大學時的學長……」從毅庭的眼中看出了不贊同的神色,於嵐終於把心一橫,不再把精神花在空洞的描寫上,「你見過他的,毅庭。」

    恍然大悟的神色,飛進他的眼裡,「是趙允寬」他咬著牙問,「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了,是不是」

    「不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於嵐急切地說,「我和他早就結束了,過去了。至少在他那方面是如此。」她愁慘地笑了一,「只不過我一直是個傻瓜,將年少時的戀愛遊戲看得過分慎重。不.我並不想和他重續前緣,僅只是……他的回來提醒了我,原來我也曾經能哭能笑,能愛能恨。我曾以為這些西都可以用意志理性來培養,但現在才發現它們早就已經死去,而我不過是一個心靈早已殘廢的女人——,」她的聲音浙漸哽咽。

    「原諒我,我曾努力嘗試……但是命運永遠在最恰當的時候,送來你最需要或最不需要知道的東西。我甚至不知道是應該感激,還是怨恨。或者感激和怨恨都太多餘,因為……」她咬住自己的下唇,然後抬起眼來看他,「事情反正已經是這樣了。」

    孫毅庭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座位上,半晌才發出一聲低啞的苦笑,「不錯,」他喃喃地說,嘴角不可遏止地抽搐,「事情反正已經這樣了。」

    看見他慘白的臉色,緊鎖的眉峰,於嵐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按在他手上,「毅庭……」

    「不」他像被火燙到一般地將手收了回來,抬起眼來瞪視著她受驚的眼眸,「不要安慰我不要同情我看在老天的份上,於嵐,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同情嗎你難道不知道,受了傷的野獸,只能回荒野中的巖洞去養傷嗎請你現在離開吧乘我的自制力還在——快走吧」

    於嵐默然閉了一下眼睛,不再說話地站起身來,往外走去。一路上,她停了兩次,回頭去看毅庭,結果都只是低歎一聲,重新舉步。

    她走到櫃檯去付了帳,就這樣走出餐廳。

    這是怎麼一回事咽允寬愈看愈是焦急。從他所坐的地方只看得到於嵐的動作,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何況他們說話的聲音那樣低。他只看到於嵐眼中痛苦的神色,看到她淚落如雨,看到她慘白著一張臉說話,看到她顫抖的嘴唇和祈求的神色……最後,是她把手放在孫毅庭手上,而孫毅庭甩開了她允寬的怒氣愈升愈高。

    這個混蛋在對於嵐做些什麼他居然敢欺負於嵐允寬突然想起,昨晚沈太太叫於嵐「什麼時候請他回來吃個便飯」時,於嵐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難道這姓孫的小子負她他不知道擁有於嵐這樣的女孩,是一種怎樣的福氣嗎他是瞎了?聾了癡了允寬急得手心冒汗,擺在眼前的食物當然完全不曾動過,既嵐雖然也很吃驚,卻並沒有那樣焦躁,看著允寬那——副坐立難安的樣子,直是大惑不解。

    最後,於嵐站起身來,走出餐廳。允寬把手上的叉子一放,霍地站起身來,既嵐還來不及問他要幹什麼,他已經跨出了座位,筆直地朝孫毅庭走去。

    「你把她怎麼樣了」

    飽含敵意的聲音,在毅庭耳畔響起。被痛苦的情緒佔滿的他,完全不曾注意到,桌旁何時站了一個高大的男子。他驚愕地抬頭,映入眼廉的,是趙允寬滿含怒氣的眼睛,因激憤而緊張的肩膀。

    「我把她怎麼樣了」他茫然重複。

    允寬憤怒地挑高了雙眉。「別跟我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些什麼屍允寬的聲音冷得像冰一樣,一字一字自牙縫間進出,「你若傷害了於嵐,我絕不會原諒你的」

    傷害了於嵐我有沒有搞錯毅庭錯愕地看著允寬,辨認著他的容貌,怒氣,以及眼底不容置疑的焦灼。這就是於嵐愛過的人麼而她居然以為他不愛她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出鬧劇

    孫毅庭的嘴角浮現一絲扭曲的笑容。這一切未免太荒唐了他身上的肌肉開始不受控制地扭曲,然後爆出一聲嗄啞的大笑。先還低微,剎那間變得不可遏止。餐廳裡每一個人都向這裡投來詫異的眼光,既嵐更是站起身來就往這邊走。允寬咬緊了牙,猛一下坐到毅庭身邊,左臂緊扣住他的肩膀,一手去掩他的嘴,而毅庭兀自抽搐般狂笑不已,只是不再有笑聲發出而已。

    允寬的怒氣霎時消散。他再遲鈍,也已覺出事情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了,在他身邊的,顯然是一個受到重大打擊的男子,正在以哭泣以外的方式發洩他深沉的苦痛。允寬無措地放開掩在毅庭嘴上的手,看著他繼續無聲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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