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葉小嵐
任他糾纏許久,就像吸血鬼把她的氣血全都吸盡了,她才有氣無力地掙扎出一聲:「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說什麼嘛?」
他的嘴唇像吸盤一樣牢牢吮在她的乳溝問,含糊不清地繼續打述糊仗。
「說我在任何時候在任何地方可以找到你。」
「唉!」
他百般無奈歎一口氣,從她胸前抬起頭來,替她拉正了上衣,不情不願地說:「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告訴你反而讓你自尋煩惱!我又不打卡上班,怎麼知道我今天下午在哪裡?明天上午在什麼地方?隨便一個通告,我就得把自己擺到任何一個坑裡去!你叫我怎麼告訴你?講點道理行不行。」
「我不管!你有幾個鬼地方可以混,全部告訴我!找不找得到是我的事,算我的造化!不然,你去弄一個CALL機或行動電話,我要隨時知道你在哪裡?」
「你乾脆拿條狗煉把我拴起來好了!這麼不信任我,那你呢?我怎麼辦?」
「沒錯,我早說過狗煉最適合你!你到底就不說?」
她鐵了心要問出一個端倪,不肯放過他。
一好!這麼死心眼就隨你去!」
他不得不投降,告訴她幾個難兄難弟的電話號碼、他表演的餐廳和PUB、他去找靈感和修心養性的地方、幾個練歌排演的地點……「今天晚上你在哪裡?」
「漁夫碼頭吧,我是說「也許」。」
「什麼時候回來?」
「兩三天吧,還有什麼要問的?老婆?」
他唉聲歎氣求饒,以重獲自的姿態離開了她的房間,她在窗邊看著他穿過樹蔭、大步快走的身影,愈覺他的神秘和詭異。
他給她很多很多激情、很多很多狂肆的歡樂,只是從來不給她安全感,就如同現在給她的,許多不確定的答案。
深夜在百貨公司收了工,她跑到市區的那間叫漁夫碼頭的PUB去,試著發現他的蹤跡。
正在表演的BAND根本沒有他。
她不喜歡喝酒,為了探問他的種種,她不得不坐上吧檯又點了一杯酒,以便和調酒師搭訕。
「戈承堅不是在這裡做秀嗎?」
「有時候他會來。他們的BAND是一個游擊隊,人換來換去,不過水準都不錯。」
中年酒保告訴她。十一點的PUB生意正好,酒保都很忙,但仍舊耐心和客人有一句沒一句搭談,這也是他們的附帶服務之一。
「他們表演到幾點?」
蝶茵看著那個重金屬格調的樂團又問。
「到十二點。」
「十二點以前戈承堅會不會來?」
「有可能。有時他們唱完了,在這裡休息打屁到天亮才走了,反正客人走光了,這裡就成了他們的賊窩。他們和老闆很熟。」
既然得到這麼」個希望和線索,蝶茵帶了酒杯換到角落去坐,坐在一個可以看到整個BAND表演的位子上去。
她百般無聊,喝了三杯令她天旋地轉的調味酒。PUB裡很吵,香菸的氣味濃烈嗆人,每一個人都自得其樂地尋歡,只有她在落寞地等待、焦慮地尋覓。
一個和戈承堅一樣披著長髮的男孩正在唱:我只想要一個真實的明天有個蔚藍天空收容一切的希望結束流浪,結束迷失的臉龐請給我一點點溫暖過完今天……男孩緊閉雙眼吶喊地唱,蝶茵在暈醉中竟不辨自己是由於悲愴還是受到污濁煙氣的刺激,她潸潸流下了眼淚。
小戈在哪裡?
她的希望在哪裡?有哪一片天空可以寄托?可以安頓?
「小姐,你有什麼心事?我陪你聊聊好吧?」
一個在附近注意她很久的年輕人湊了過來,她懶洋洋轉過臉去,不屑地朝他的鞋子瞪了一眼,視線才剛飄上平視的高度,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過來!
她看見了戈承堅和一群男女,叼著菸,背著一個帆布袋子,魚貫走進PUB,在距她很遠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蝶茵下意識想撲過去,但終究還是文風不動坐在原地,遠遠地注視他們。
他坐在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中間。老點的女人約三、四十歲,他替她點菸,她把煙噴到他臉上。他翹著二郎腿坐著,年輕的那一個女孩,談笑間時而偎近將下巴靠在他肩上,一會兒放開他,一會兒又用手指去撥弄他腕上長而卷的手毛。這些動作,戈承堅沒有特殊反應,只是顧著和人說笑,好像一隻任人撫弄的玩具熊。
蝶茵意看愈是怒火中燒,拿起酒杯把酒喝了乾淨,搖搖擺擺、跌跌撞撞往戈承堅那一桌人衝去,指著他罵道:「戈承堅,你的事業做得好大!」
戈承堅一看是她,微皺一下眉頭,隨即恢復笑容說:「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來,坐卜來,我介紹你和大家認識。」
蝶茵最恨的就是他這種凡事大化小、小化無、四兩撥千金的輕佻態度,掃開他的手還想罵些不中聽的話出氣,戈承堅卻還是擺箸那張千年不壞的笑臉搶著向大家介紹說:「她是我老婆,朱蝶茵。」
「原來是嫂子,嫂子請坐呀,坐下來一起聊聊!」
戈承堅一個兄弟深諳打圓場之道,故意甜膩著一張嘴好叫蝶茵不能再給戈承堅難堪。
「嫂子喜歡喝什麼酒,我叫服務生送來?」
另一個人繼續巴結。
蝶茵果然人甕,拉下老長的張綠臉放緩了下來,壓著怒氣和聲調對戈承堅道:「到外面去,我有事和你講。」
戈承堅很無奈,只好跟了出去,在PUB門外,他低吼起來:「你這是幹什麼?跑到這裡來胡鬧,把我的臉都丟光了你很高興是不是?」
他的臉色很難看,彷彿看見了三世仇人似的。
蝶茵死命狠推他一把,潑婦似地回罵:「你還有臉嗎?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到處鬼混,你還要臉嗎?」
「什麼叫鬼混?你懂個屁!」
他罵起粗話來,齜牙咧嘴咆哮:「今天晚上我好不容易安排好了談個很重要的合約,你偏偏撞進來拆我的後台!你這個笨女人,你讓我吐血你懂不懂!」
「談什麼鳥合約!左擁有抱的,你當我吸奶嘴、包尿褲的三歲小孩?」
她撲過去又推他一把,只想把他撕成兩半。戈承堅反手把她推開,罵道:「你吃那缸醋啊?那兩個女人,一個是唱片公司老闆,一個是宣傳,人家是金主,賞我飯吃的金主地?你憑什麼和人家去爭風吃醋?你簡直是不知死活!」
「人家是金主?賞你飯吃?我看你直接到星期五餐廳去應召好了!還可以光明正大陪人家上床!」
蝶茵還沒說完,戈承堅一個巴掌掃過來,打在她的左頰上,她氣瘋地反手掃回去,把他打得往後仰,因為他想不到她會還手。
「你這個笨女人,腦震盪的豬!」
他掐住她的手臂咆哮,還想再出手,但總算忍了下來,氣喘吁吁瞪了她一陣,咬牙再說:「今天這件事要是搞砸了,帳全都記在你身上!聽見了沒有?馬上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再出現!」
說完,他把她用力一推,恨恨地睨了眼,轉身鑽進PUB裡去。
蝶茵在這一瞬間傻了、呆了、癲了、癡了。
她嘴角沁著血絲,頭髮技散;魂魄飄飄,找不到自己的軀體在那裡。
午夜十二點半,她滿街遊蕩。找到通宵營業的便利商店,她給自己買了三罐啤酒,回到天母,坐在鄰居庭院前的台階上,像個街頭流浪漢一樣,把背靠在牆邊舉起啤酒一口一口澆灌。
「嗯……,原來,原來酒的滋味是……這麼好!我愛酒,我愛酒!」
她一邊打個一邊咕噥,直到忽然有人使力地搖晃她。
「蝶茵!蝶茵!你怎麼在這裡?」
蝶茵掙扎想翻開自己沉重如鐵閘的眼皮,好番努力,她才看清眼前兩個模糊的人影是冰蕊和殷燦。
「冰蕊……」
她含含糊糊叫著,意識和身體全部如同一堆棉絮那樣不著邊際。
「蝶茵,你怎麼啦?怎麼醉成這個樣子?出了什麼事?來,起來,我們回家去。」
冰蕊拉攙著蝶茵,殷燦說:「讓我來。」
身強力壯的殷燦把蝶茵打橫抱起,回到三人共住的公寓,冰蕊才打開門,夏竹在裡面立即喳呼:「嘩,終於有人回來了」
話還沒說完,看見殷燦橫抱著蝶茵也跟了進來,變了臉色奔近蝶茵,倉皇地問:「蝶茵怎麼啦?這是怎麼回事?」
她知道冰蕊總在下班後和殷燦去約會,而蝶茵無端失蹤則不是她所能理解的,當然,出了任何狀況無非也因戈承堅那個浪子,只是,想不到是這樣被抬了回來!
冰蕊也無法給夏竹回答,看著殷燦把蝶茵放在沙發上後,對他說:「燦哥,你回去吧,蝶茵讓我和夏竹來照顧就行了。」
殷燦看看冰蕊和夏竹,點點頭說:「也好,有什麼事,隨時打電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