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葉小嵐
戈承堅說,赤裸的身上帶著戒指和耳環。
「身體是一貫相通的,你沒有RELAX,我完全知道。」
他教導她如何去攀登快樂的高峰,鋸齒一般連綿無盡的高峰。
蝶茵低吟嬌笑,時而不禁忘情吶喊。她請了一整天假,在房間裡和他盡情做愛,甚至到夏竹都已收工回來。
她漸漸懂得從狂肆中找到極度的歡愉,像一隻柔軟又強韌的海星,她覆蓋在他礁巖一般堅實的胸膛和小腹上,吸食他的血,他的愛,他的營養,他靈肉的核。
他們彼此深觸那個核,最深最密的交會之後,世上已沒剩下任何東西。
「小戈,你使我沉淪地獄。」
她黏在他身上,長睫上掛著汗水,直髮如瀑般技在赤裸的香肩,一抹油黑染到他胸前,染到他躺著的白底淺藍碎花床罩上。
「你連我的靈魂都搾乾,我快變成稻草人了。」
戈承堅喘息著,虛虛地呻吟。
蝶茵彷彿沒聽見,突然一躍而起,抬起下半身,就像勇猛的女騎士在剎那間策馬再進,毫不遲疑。
「啊,小蝶……」
戈承堅呻吟,蝶茵激狂急喘。
夏竹聽見那些,還有床鋪的振動。
那些聲音沒有多少壓制和含蓄。
她正想下樓去,冰蕊迎了進來,嘴上同時喳呼著:「嘿,夏竹,今天有什麼咖啡好喝?瞧,我帶了起士蛋糕和藍莓泡芙!」
「噢,我在等你呢。」
夏竹勉強笑笑,表情顯出不自然的古怪。
冰蕊沒有察覺,還一個勁兒找起蝶茵來:「蝶茵呢?」
冰蕊想,她必然和夏竹早早一起回來,現在已經午夜十一點半。
夏竹把下巴抬一抬,告訴冰蕊,蝶茵在她的房間。
「她睡了?怎麼這麼早?」
冰蕊朝客廳最近的房間走去,不需要夏竹阻止,她就聽到了異響。
「啊——啊——」
蝶茵高亢又激狂的呼聲,以縮小三分之二分貝的音量傳出來,男人的低沉聲響在冰蕊的側耳傾聽中清晰可聞。
冰蕊立即滿臉通紅,急忙退開。
夏竹和她面面相覤,無可奈何。
她倒了兩杯冰開水,告訴手足無措的冰蕊:「我們到屋頂天台上去吧。」
冰蕊欣然同意,逃脫似地隨夏竹走上頂樓。兩人拿著冰開水各喝一口,不約而同下意識抬眼看星星。
「星星有不同的顏色對不對?白的、藍的、綠的、黃的,還有橘色的……藍色和綠色的星星最年輕,黃色和橘色的星星已經老了……」
夏天深夜的星空難得清澈。在沒有光害的小頂那一頭,不同色彩的星星燦爛地閃爍著。夏竹盡力讓自已經由欣賞星空的安寧而把情緒穩定下來。她很認真地觀星望鬥,很認真地繼續辨識著:「小熊星座在哪裡?夏天的方向都不一樣了,整個銀河都倒轉了過來是不是?」
冰蕊卻是一點也沉不住氣,她急切地打斷夏竹,焦灼地問:「夏竹,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下面那一回事?一點都不關心蝶茵?皮而有閒情逸致在這裡數星星?蝶茵她……」
夏竹把目光從星空調回,不急不徐地喝了一口水,才望著她問:「你認為我應該怎樣?明天去傢俱店為他們裁一塊地毯,免得把木板床震垮?」
「夏竹,不要哈啦這些風馬牛不相關的風涼話好不好?你一向最有見識的,為什麼不給蝶茵一些警告和建議?你不應該坐視不管,見死不救地縱容她!」
冰蕊很激動,就像一個眼見女兒出軌的媽媽。
「小姐,你開通一點行不行?人家在戀愛呀!」
「可是……可是他們認識才多久?第一天就接吻,第三天就上床,這是真正的愛情嗎?根本不是!只是情慾,只是性,只是肉體的吸引!」
「小仙子,你的玻璃心太空靈純淨了,所以不能相信也不能想像,感情原也可以建立在強烈的肉體吸引上。在肉體關係中是可以感受其難以言喻、難以替代的激情的,那也是一種愛情,比形而上的、柏拉圖式的精神之愛還真實的愛情!」
夏竹沉沉穩穩地告訴冰蕊,目光罩在她的臉上、頭上。她的論調讓冰蕊覺得她變成了另外一個物體,一個在月光下突然現身的外星人、一個陌生的異類。她不知夏竹的愛情觀竟然是如此令她驚異,如此不能苟同!
「你真的這樣想?我簡直不能相信你會這麼前衛!」
冰蕊不可置信地搖頭驚歎。
「這不是前衛,冰蕊,這是人類最基本的生存法則之一,自古以來,任何真實的愛情都是通過性和肉體來進行的,來完成的。難道不是嗎?」
「這……這的確不能否認。可是,蝶茵的方式總是很不對勁……難道不是通過愛情才去進行性?反而是通過性去尋找愛情?這不是太危險了?」
冰蕊滿目迷茫,一心惶惑。
「危險?愛情都是危險的,不管你穿過什麼通道去尋找它,它都是下注,都很危險。」
夏竹把水喝盡,靠著天台的矮牆卒性坐了下來,弓起雙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側臉望著星空沉思。她的眼睛比天上任何一枚星子都燦亮。
冰蕊思索著夏竹的話,終於不再發表疑義。久久,才又打破岑靜問道:「夏竹,你談過什麼樣的戀愛?」
「我?轟轟烈烈,很複雜,很辛苦。」
夏竹並不忌諱,坦然告訴她。
「是從性去找愛?還是從愛去找性?」
「都有。同時進行,所以衝擊很大,就像在秀姑巒溪泛舟那麼壯麗辛苦。」
「後來呢?」
冰蕊追問到結局,也令夏竹不禁惘然。她喟歎一聲,淡淡告訴她:「再辛苦壯烈,為了一個最簡單的理由也可以分手。」
「什麼理由?」
「前途。」
「他去讀書?」
「想把腦漿磨光的人,不會愛惜感情。」
「你很愛他?像蝶茵愛那個男人?」
「曾經是吧,何況那時更幼稚、更執著、更冥頑不靈!」
「噢,夏竹,你以後還會怎樣談戀愛?怎樣去看待男人?看待愛情?」
夏竹不正面回答,反而問:「你的問號這麼多,莫不是想給自己找什麼答案?你也要戀愛了?」
「不,我只是很迷惑,很怕。看你,看蝶茵,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冰蕊沒有老實招供。如果預感有什麼事將要發生,她也只想在未成氣候之前將之悄悄解決。她對愛情很陌生,很沒信心,她不瞭解男人的愛情。
「別想太多,自我煩惱,也許你還沒有看到成功的例子。」
夏竹這麼告訴冰蕊,倒使冰蕊立即又想到樓下房間裡那兩個人。
「那個戈承堅,你覺得怎樣?」
「浪子,一個浪子。」
夏竹托著腮,文風不動坐著,只有桀做不馴的短髮在微風中亂飄。
「那我還有希望看到成功的例子嗎?」
「你和蝶茵一樣癡,一樣傻。我對她說過,春天花季到了,櫻花就要不由自主地開盡,至於幸與不幸,但看上帝是否垂聽?是否看見?你覺得呢?」
「噢夏竹,你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更堅強有力的答案?你的話讓我好迷惑,讓我好想哭。」
冰蕊仍是站立著,窈窕的身影更顯淒清彷徨。
「我自己也沒有答案,冰蕊。」
夏竹笑笑,一臉莫可奈何。
她們緘默著在天台上吹風,待到不能再久了,冰蕊才說:「我們下去吧,我好想看看蝶茵。」
下了摟,正好蝶茵出來翻冰箱。她光著兩條腿,單著戈承堅的無肩背心,穿著小內褲的臀部露出一半。
她嚇了一跳,沒想到夏竹和冰蕊會從屋外走進來。
「嘎,我以為你們睡了呢!你們上哪兒去了?」
她從冰箱取出一大瓶水,蹲在那裡問。
夏竹告訴她:「上天台去了。我們在那裡商量,替你在地磚上鋪一張地毯。」
「夏竹!」
冰蕊聽了深感不安,制止夏竹。蝶茵不以為意,反而歉然說:「抱歉……他那裡不方便……。」
「我擔心你會過度,連身子都起不來,站不直。別的倒不在乎。」
夏竹笑著糗她,冰蕊又是叫說:「夏竹,不要這樣!」
「抱歉。冰蕊、夏竹,我很愛他。」
蝶茵誠摯地輕聲告訴她們,然後抱著凝滿水珠的水瓶,走進她的房間,把門帶上。
###蝶茵站在櫃抬前,從鏡子中端詳自己。
一對霧濛濛的、單眼皮斜斜翹起的眼睛,連自己都無法否認,它們深深地映照著情慾膨脹氾濫的昏慵和倦懶。
戈承堅說,她與眾不同的丹鳳眼將他勾魂懾魄,尤其做愛時,所有的情愛繾綣和貪戀銷魂都在其間泛漾波動,翕合之間盡現原欲狂燃的欲生欲死……。
戈承堅說,他要為此寫一首歌,曲名叫FEATHERSOFDESIRE,羽之欲。
第一句就是:夜是冷的,你是暖的。
然後他沒再寫下去,又趴到她身上。
他說他只要一看見她的眼睛,他就無法抑制自己。